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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峥怔了片刻,着魔般跟了过去。
“塔上双飞翼?”广场响起声声低呼,众人仰起脖颈,翘首期待。
有人甚至提前放了手中的灯。
大红孔明灯悠悠直上,漫游在琉璃塔散射的粼粼光华之中,像一尾尾红色的鱼。
*
琉璃塔内,碎光折射出万千灿烂。
“颜乔乔!”
颜乔乔回眸,见塔门处浮出韩峥高大的身影。
她负起手,慢悠悠退了两步,偏头观赏两丈余高的琉璃塔第一层。
灯火以精妙的方式镶嵌在琉璃材料之中,塔内无需燃灯,便有光焰昭昭。
光影晃动,塔壁浮着栩栩如生的画面。
画中是清冷的房屋、摆一副碗筷的桌、只画半幅的并蒂莲,以及孤零零放了半边被褥的床榻。
韩峥上前几步,跟随她的视线环顾一圈,道:“这座七宝琉璃祈福塔,是一名叫顾京的富商为悼念亡妻而建,这些图,便是他与亡妻的旧居。他很爱自己的妻子。”
颜乔乔点头:“我知道,爹爹的旧居也是这样。”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韩峥的目光不禁更热了几分,语气沉沉,带着心疼怜惜:“后宅擅斗,没有母亲照拂,你定是受了不少欺负。往后心情不好,可以与我说。”
“唔,”颜乔乔转身走上通往二楼的琉璃阶,“韩师兄将来也会娶一群莺莺燕燕放在后宅相斗么?”
韩峥微怔,旋即便乐了:“倘若能求得一心之人,便是与她相伴一生又有何妨。”
这样的话,颜乔乔早已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她笑笑,登上了二层宝塔。
炫丽的细碎光影掠过一身华服,此情此景,当真如坠梦中。
这一层,画的是顾京独自站在窗畔的背影,窗外是不知离愁别绪的春夏秋冬。
“我也曾这样望着窗外,看着四时一寸一寸越过去,感慨良多。”颜乔乔的目光划过四幅透明如生的彩图,指尖渐次亮起了四时道光。
琉璃塔中光华灿烂,浅浅的道光便如月下萤火,韩峥未能看见。
韩峥笑道:“你生得太美,惹人嫉妒,身边朋友都不是真心待你,你自然会感到孤独。”
颜乔乔:“?”
绢花姐妹躺地中箭。
上到三层,画的是顾京梦中的爱妻清影。看不清面容,身影亦是藏在浓雾之中,只能冲着她的方向徒然伸手。
颜乔乔怔怔看着,心下不禁浮起苦涩寒凉。
她竟可以感同身受。
韩峥走到她的身后:“你今日当真是惊艳了所有人,不过秦执事得知此事,更要寻你麻烦——我替你解决如何?”
秦执事便是秦妙有她爹。
见颜乔乔不答,韩峥低低笑了下,又道:“你觉得那一位会出手帮你么?那位是供于高庙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的,这种事还得师兄护着你。”
纵然此刻心绪复杂,颜乔乔还是没忍住,悄悄弯了弯唇角。
殿下还替她挡了一次大过呢。
踏上四层,画风微变,失了清冷,多了浓艳。
这一层画的是昔日旧居的桃花,灼灼焯焯开了满树,树下遥遥站着一对人。
男的颀长清雅,女的婉约纤美,模样看不清楚,但只看这二人的身影,便能觉出情郎妾意、岁月美好。圆满融和的气氛氤氲在二人之间,一望,便让人心头发暖。
然而观者却已经知道了悲伤的结局。
颜乔乔加快了登塔脚步。
再往上两层,画风渐渐显出些诡丽。浓墨重彩的朱红与石青,将剔透的琉璃光华切割得层层叠叠,映在塔中央,令人如同溺水一般,难以喘息。
颜乔乔记得前世秦妙有曾说过,登高了看着图画越来越难受,便先下去了。
韩峥晚她一些离塔,险些被倾崩的琉璃塔砸中。
此刻看着噩梦般的浓郁色彩,颜乔乔大概可以理解秦妙有的不安。八层之上的图案,寄托了顾京绝望狂烈的思念之情,笔触狂放、混乱,仿佛挥着墨,在生与死的交界处激荡狂舞。
秦妙有应当便是在这几层离塔而去,韩峥比她略迟。
颜乔乔暗自思忖,不知韩峥是因为什么契机离去。
登至九层,颜乔乔看到了顾京与亡妻的正面画像。
顾京生得修眉俊眼,看上去不像巨富商人,倒像个书生。而他的妻子则是个清丽佳人,长绒围脖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情带笑的眼睛,对视时,浓浓的情意在二人之间流转。
见颜乔乔盯着画中人看了好一会儿,韩峥哂道:“顾京是家中独子,继承了家业,本身并无什么本事,守着父辈创下的产业而已。”
颜乔乔抿唇笑:“韩师兄难道就不满足于守着祖业?”
这话便是诛心了。
诸侯王不满足于祖业,还能做什么?
“是雄鹰,天性便欲搏击长空。是家兔,自然便规行矩步,安于守窟。”韩峥负手,下颌微扬,“也无甚对错。至于我,颜师妹且看将来。”
仗着她听不懂,他公然内涵皇族正统。
公良皇族世代守着祖宗规矩,不扩张疆域,不侵犯邻国,只协调各方诸侯,守护大夏山河百姓。
如何就成了他口中的家兔。
颜乔乔心中不悦,脸上笑容却更盛。
“韩师兄,我先前那样待你,你就不记恨我么?”她偏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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