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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这是因为皇上斩了步令公,老天爷发怒呢。”
“唉,你别说,步令公这尊大佛一倒,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惊白色的雨流飙射而下,乌苏江激溅起通天的碎浪;暗青色的狂风卷扫而过,湿透的船帆被翻弄得哗哗作响。
几个渔民围拥着炉火,压低了声音议论,方才打捞上来的那具黑棺。
“看着就晦气,还是扔进江里头——”
“啐!你看到那棺木没?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刚铁!哪有人把白花花的银子沉进江里头的?”
“我说,你们知道这里头装着谁么?哪有人的棺材是铁做的……”
“你们听说过没?”一个渔民突然道,“这坊间都在传,步令公是被冤枉的!女儿身本就属阴,被怨气一养,怕是要变成索命厉鬼。那皇帝老儿特地打造了一具严丝合缝的铁棺材,就是为了装她的尸首……”
轰!!!
惊雷炸起,白电飚过,船身狠狠地震了震;几个渔民面面相觑,皆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约而同地向船后看去。
那具黑棺湿漉漉地斜搁在货仓里,死气森森,寒气凛凛,让人无端端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难不成,那那那传闻是真的?
“别瞎想,”另一渔民扬声壮胆道,“步令公可是在上京下葬的,哪能漂到我们江东来?说破了天去,就算这棺中是步令公,她那菩萨心肠,也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
他双目暴突,陡地不说话了。
一方凛凛刀尖,从他口中探出来。
这刀刃凄神寒骨,自然不是从他嘴里凭空长出来的;而是有人从船篷外一刀扎来,刀刃从这渔民后脑一路贯到嘴前!
其余渔夫脸色巨变,脚底发软,跌坐在地:
他们明白了,方才那船身一震,不是什么鬼神发怒,而是——
水匪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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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外大雨潇潇,船篷内血迹横陈。
几个渔民而已。水匪们三两刀斩得随意,瓢泼的鲜血飚溅开去,就连黑棺上也泛着生腥的红光。
水匪们闹哄哄地闯进船舱,锅碗瓢盆撞了一地;龙精虎猛的汉子们踩着渔民的尸首,搜刮着渔船上值钱的东西。又听见一声少女的尖叫,他们拖拽出了船娘子,狠狠地扔在甲板上,摔出了一地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水匪头子倒是不在意那船娘子长得有多水灵。他当了十几年的老大,养高了自己的眼力价儿,只盯着船上最值钱的东西看——
黑棺。
这具棺材乃金钢铁所铸,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它在江水里浸泡,又在船舱里受潮,浑身上下居然没有半点锈迹,表面光滑得像是女人梳妆用的镜子。黑棺上咒文密布,道符交错,两尾铁铸长蛇垂拱棺椁,一黑一白,一哭一笑,妖异难言,吊诡至极。
水匪头子右眼皮突突直跳:
——谁打开了棺材?
这几个渔民,连反抗都不会,居然有撬开铁棺的本事么?
这黑棺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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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被泼天的大雨一浇,又在刺骨的江水里一泡,人立即清醒了十成十:
——我没死?
她分明记得,自己在钟雀门外,被一刀砍了脑袋!
步练师左手扒拉着船舷,右手摸向自己的脖颈,果真摸到了密集而工整的针脚:她的脑袋在钟雀门掉过一次,如今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缝回了脖子上。
步练师瞠目结舌,一脸震惊:“……”
姥姥,我这脑袋,居然是循环利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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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太震惊了。
于是她泡在水里,循环震惊:???
我复活了?我复活了??我复活了???
她之所以泡在水里震惊,而不是老实躺在那个黑棺里震惊,纯粹是因为船上不能让她好好震惊:
她一睁眼就看见这棺材豁开了条缝儿,几步外躺着血淋淋的尸首。
步练师在宦海里泡得腌制入味,虽然没泡成一棵老坛酸菜,但好歹也泡出了超乎常人的机敏来。
已知:尸首是渔民打扮,周遭是船舱模样,外边有哄声吵嚷。
可得:有水匪,杀了人,要劫财。
结论:此地不可留。
步练师跳起来就跑,一猛子扎进江里,默不作声地吊在船边。等水匪头子走进船舱开始盯着空棺材看的时候,步练师人已经泡在了水里,专心致志地开始震惊:
我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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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泡在江水里震惊,震惊出了三条事实来:
一,我复活了!!!
二,船上有十三个水匪。甲板上有五个,正在对船娘子动手动脚;船篷里有一个,看上去是水匪的头领;还有七个,散落各处,正在抢劫。
三,奶奶的,如今梧州太守是哪条狗在当差?乌苏江这等漕运大河,京臣南巡必经之路,水匪居然敢在白天劫船杀人!
岂有此理,反了天了!
哗!
几个水匪被船侧动静所惊,不约而同地抄起了家伙,为首的粗声喝道:“谁在那……”
砰!
人声戛然而止,碎血纷纷扬扬。
方才出声的那人,本是条龙精虎猛的壮汉;但他不知被什么所击中,脑袋连带着半边肩膀,陡地迸爆开去,炸成了一团红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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