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你知道吗？”铁匠吃了五六个蒸饺，接过小二递上来酒碗，倒了两碗酒喝尽之后才继续开口说，“你这个小娃娃怎么会懂，他离京已经五年了。那个时候你这个小娃娃还在金陵富贵里滚着。”
    苏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那个时候的确还富贵，但不是在富贵温柔乡里滚着，而是在赌场之中滚着。
    “韩文因得罪刘瑾，被罢免回乡，刘瑾对韩文追杀，把他弄得家业凋零近乎家破人亡。那全是因为刘瑾贪污的罪证在韩文的身上。”
    苏哲想起几天前，刘瑾提起韩文恶狠狠的表情。
    难怪刘瑾会是那样的表情。
    韩文现在已经不是吏部尚书，但只要他有账本，捅到武宗面前，刘瑾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一个平民让刘瑾没好果子吃，光是想想都觉得憋屈得很。
    隔日清晨，武宗难得临朝。
    前两年的武宗，早朝若非有大事，不然都见不到武宗的身影，要想找武宗，得从美人的怀里找。
    但今年起，武宗到如今上朝的次数比前两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见武宗出现，众臣很是意外。
    武宗喝了杯浓茶掩盖住要浮起的困意，“首辅说有事和朕商议，朕如今来了，有什么事就快些说。”
    今日不是武宗想上朝，是昨日李东阳来找武宗让他上朝。
    老师的话不得不听，武宗今个儿乖乖的来上朝了。
    武宗提的是内阁首辅，但苏哲出列的却是杨延和。
    杨延和出列，文臣武将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就连武宗也坐直了身体，看看这位老师之一会说什么？
    “臣据本弹劾掌印太监刘瑾和吏部尚书张采勾结，威胁逼迫官员上缴大量的财务。”
    这句话一出，满朝没什么官员露出意外神色。
    往朝内阁和掌印太监交好，互惠互利。
    而这个朝代，内阁和掌印太监互相不看好。特别是这位杨大学士，他几乎每日都会写一本参刘瑾的奏折。
    不过这次弹劾的罪名有些大了。
    武宗看向已经出列的吏部尚书张采问，“你有和刘瑾勾结向朝野官员谋取财物吗？”
    这样的罪名，即使有也要否认。张采咬着牙回道，“回皇上，微臣没有做出如此之事，请皇上明查。”
    “皇上，臣有……”
    “罢了，不必再说了。杨卿，内阁那么多的事物等着杨卿去处置，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政务上，不必揪着一个人不放，免得伤了你的大学士的名声。”
    武宗不想再听。
    杨延和手中还有账本没送出去，坚持道，“皇上，老臣……”
    “够了，难道杨卿想朕下令把你拖出去打个几十大板？”武宗不耐烦起来。
    站在李东阳身后的王鏊道，“老臣据本弹劾刘瑾。”
    武宗把桌面上的东西扫落，指了指后出声的王鏊，“你留下，其余的，都退下。”
    “这……”杨延和起身往前两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东阳拽走。
    御书房内。
    刘瑾和王鏊被留下，各执一词。
    “王大学士弹劾下官和吏部尚书勾结可有证据？”刘瑾先出口，寻问王鏊。
    “有，你们的礼单往来和过往账本？”王鏊站得笔直，看都不看身边的刘瑾一眼，只是直视着武宗。
    刘瑾笑了一声，“下官可否问问王大学士，那贪污的账本是如何来的？”
    “前吏部尚书韩文转交给内阁的！”王鏊终于看了刘瑾一眼。
    刘瑾气定神闲的与他对视，“那你如何证实，那个就一定是下官的账本？不是别人伪造来污蔑下官的？”
    “上面有你府上的小账房的签字。”
    王鏊相信韩文的人品，从未怀疑过那本账本。虽说上面只有太监府账房的签字画押，只要详查下去，肯定能挖出刘瑾贪污的事实。
    “账房签字，不是臣本人签字，臣并不知此事，请皇上允准，让吏部和大理寺就一同调查此案。”
    吏部和大理寺都是刘瑾的人，到时候账本交出去，定会被刘瑾那帮人毁了。
    王鏊还想再说。
    武宗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就按照刘卿说的去办，为了避嫌，此案派锦衣卫……”武宗顿了顿，“北镇抚司周卿去江南了，那就让南镇抚司代调查，等周卿回来核对之移交证物，由吏部和大理室审理。”
    武宗说完就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还没起身就被王鏊的表情吓到。
    王鏊表情有些狰狞，“老臣相信韩文的人品，既然是他千方百计送到内阁手上的，请皇上下令严查。”
    “朕不是下令严查了吗？”武宗无奈的又做回龙椅，“吏部掌年底审核官员，锦衣卫南镇抚司监察上下官员，大理寺协理，这样有何不妥？王卿还有何不满？”
    “吏部尚书涉案，皇上还要吏部插手此事？”
    王鏊看出来了，武宗就是想把刘瑾的事情平了。
    “王大学士，韩文等人当年是因为什么罢官的？他身为吏部尚书，以公谋私，和杨一清有勾结。如今您和下官说他人品？下官不敬问一句，这样的人有什么人品？”
    “你荒谬，韩文和杨一清勾结？刘公公深得皇上宠爱，什么话都敢说。”王鏊听见刘瑾这样颠倒黑白，怒火就像被添了好多根柴火，越烧越旺。
    “够了，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在两个快要打起来之时，武宗出言阻止，“这件事就如此处置，王卿不必再言，退下吧。”
    王鏊被武宗一句话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武宗。
    武宗闭着眼扶额，脸上满是倦色。
    王鏊僵硬的朝武宗行礼缓缓退出御书房，出了御书房王鏊大步出宫，还因走得太急，差点摔了一跤。
    这件事本可以以武宗袒护刘瑾结束。
    但在三日后，王鏊又掀起了一场风波。
    王鏊请辞，武宗允准。
    王鏊把官服等上交，对李东阳道，“从此以后，我再不入朝堂。”
    李东阳没劝，他知道王鏊的心。
    对帝皇失望了，还怎么进入朝堂？
    王鏊请辞并立下豪言此生再不入朝堂的话在京城中传开，闹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