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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纪然第一次提出。
是啊,孟莱说得有道理,纪然已经做得够地道了,季长宁没有立场去要求这要求那,就算知道她说了纪然一定会答应,季长宁都讲不出口。
只是锦华园啊……
季长宁想起充斥着黑白灰三色的房子,冰冷到没有人情味的家,蓝牙音箱在客厅开最大音量蹦迪都不会有人上门骂扰民。
纪家并不是只有一栋房子,从前纪母在世时住的小房子被淹没在新城市的建设中,成为平川市的商圈之一,跟奶奶住过的小区二手房价日渐升高,由于老人的去世彻底封存,季长宁怕见景思情,只有老人忌日才回去看看,清除门上肆无忌惮的小广告。
后来锦华园成了常住的房子,纪父对保姆有心理阴影,加上季长宁不喜欢跟外人同住,家里便只有阿姨定时打扫卫生,有时碰上了,阿姨好心会给季长宁做顿饭,碰不上季长宁要么点外卖要么跟朋友一起出去吃。
季长宁有时还庆幸,幸好房子够大,纪家父子工作够忙,不用一天天见面尴尬。
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结果各过各的,也是挺没意思。
于是在季长宁的印象中,锦华园的房子只是房子,这栋房子里最常上演的剧目是:季长宁惹火、纪父生气、纪大哥调和;或是纪父讨好、季长宁无视并反讽、纪父愧疚、纪大哥调和。
来来回回,好像所有人要靠这种方式在彰显他们的确是一家人。
交换之后,季长宁窝在小小的阁楼里,锦华园中的一切封存在不需要在意的记忆深处。
却在纪然无意中提到的一句,回忆不受控制般疯狂外泄。
季长宁未过十七岁生日,顶天一共活了十六年半,其中十六年是跟纪家生活在一起,嘴上开开心心说“姑奶奶终于解放了”,实际想什么只有季长宁自己知道。
但如果季长宁真是一个情绪薄凉的人,她便不会成为一位舞者。
优秀的舞者,是被情绪温养起来的。
锦华园的大门外,孟莱见季长宁在发呆,她跟季长宁相识多年,隐约猜到点什么。孟莱不由得戳了戳季长宁的腰窝,用一个“我懂得”的语气调侃道:“我们天老大你老二的宁姐,不会是近乡情怯了吧?”
季长宁的回忆被打碎,她怕痒,往旁边躲了一下,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宁姐从小就不知道‘怯’这个字怎么写!”
说罢,她掏出手机,准备发消息让纪然那边同意一下申请。
谁料孟莱上前走了两步,两个人手挽手的情况下,季长宁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一张脸正好放在面部识别的机器前。
只听“叮”的一声,认证通过。
季长宁握着手机愣了两秒,下意识发出疑问:“啊?”
在交换之后,纪家竟然没有删除她的认证信息吗?
“啊什么啊,”孟莱拉住季长宁的手,“走走走,别让我未来老师等急了。”
走到纪家别墅大门,季长宁还沉浸在刚刚认证通过的震撼中,她直愣愣地看着低调华丽的大门,目光落在指纹锁上。
季长宁心脏微颤,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手指放在传感器上,只听一阵电流声过后,门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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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然打开手机,时间差不多,估计季长宁应该即将到达,在书房伸了个懒腰,准备下楼看看。
实话讲,纪然是故意让季长宁来锦华园的。
纪然知道季家的小阁楼有多大,知道能否放得下三位女孩,她原本也想直接去小阁楼,只是在打字的瞬间,她萌生了让季长宁来锦华园的想法。
跟父亲和大哥的日渐相处中,纪然并不是感受不到他们对季长宁的爱,只是这份爱被隐藏在不经意的话语之下,隐藏在无形的冷战之中,在纪然到来之后,才有了渐渐解封的迹象。
纪然表示理解,在刚刚交换来纪家时,她面对空旷的客厅和房子,连张口说一句话都会感觉到热量的流失,从而本能地闭紧嘴巴,拒绝交流。
跟季家一点都不一样。
季家的小阁楼里有阳光,有色彩缤纷的小物件,有热腾腾的饭菜,有说不完的趣事。
只要身在其中,就能感受到从里到外的暖意。
纪然从来不是一个沉迷过去的人,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眷恋从前的家,所以纪然很同意季长宁的说法——她在纪家、在纪家父子这边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像是突然离巢的幼鸟,一边向前,一边想跌跌撞撞找回可以安睡的窝,缩在父母宽大的翅膀之下。
纪然身上穿着季妈妈为她量身定制的毛衣,是很柔和的灰色为主调,黄色的花朵羞答答微微垂着花瓣,像尘埃中绽放的花,她偶尔会在无事时去季爸爸的小店,或打扫卫生或收银传菜,忙碌结束后,跟季爸爸讲讲学习、讲讲生活。
一切似乎没有变化,纪然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休息,白蜡树林对面的小阁楼里依旧是她的爸爸妈妈;一切又全都不同,妈妈很开心地做服装,爸爸实现梦想拥有一家生意兴隆的店。
这种变化是季长宁带来的,她用她的眼光和渠道为季家打开一条全新的路,是纪然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纪然享受这种变化。
那有没有可能,让季长宁也来看看纪家的变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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