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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掀开车帘,看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因是冬日第一场雪, 路上只有化掉的水渍,没有凝冻起来的积雪。由是,马车被郑澜仰着头,潇洒地驱着两匹洁白的骏马,又快又稳。
    一路南下的快意,离开京城的轻松,也让郑澜暂时把安泰方才的不速之访抛到了脑后。感受到小院儿掀开了车厢的帘子,郑澜回过头,对小院儿说:“回去, 外面冷。”
    小院儿放下车帘,做到车厢内前头的位置, 隔着帘子对郑澜说话,“这回, 真的是只有殿下和我, 一个下人也不带呢。”
    郑澜嘴角微微一笑,反呛小院儿:“怎么,爱妃做惯了人上人, 不习惯没人伺候了?不是以前要闹着回到民间吗?”
    小院儿隔着帘子都能想得到郑澜那副讽刺人的表情,和阴阳怪气的言语是多么的相配,于是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倒是让前面驾车的郑澜有些心里不安,很温柔地问道:“难道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么?”
    小院儿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心虚和退让,低头弯了弯唇角,说:“有亲王殿下当车夫,倒是比什么下人都放心。”
    郑澜心里一松,听到她还肯开玩笑,也复开怀了起来,反呛:“爱妃说本王是下人,这可是大不敬。”
    “殿下不冷么?”小院儿想起刚刚掀开车帘,郑澜连个皮草的裘帽都没有戴,但似乎又不觉得他冷。人冷的时候是瑟瑟发抖的,郑澜却那么舒展,还有几分洒脱。
    小院儿这时想起来,郑澜是有扶摇神功护体的,百毒不侵,想必可能也自然能御寒。
    她好奇郑澜久从哪里学来了这么神奇甚至有些邪门的武功呢?想到一路上两个人定是有很多的时间相处,她可以寻个机会慢慢问。
    虽然外面寒风阵阵,小院儿却忍不住内心的渴望去从门帘的缝隙里往外头瞧。本来是一片枯败的冬日景象,小院儿却感觉到由衷的自由和畅快。
    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呼吸过这么自由的空气了。冒名顶替成了王妃以后,她自然是需要处处提防,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不能出错,但实际上,在两年前为了活命为金三母子打下手的那段日子,也是日日紧张。如果再往前看,从小在人贩子手中被卖来买去,她其实并不曾真正的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任何一片天空。
    百灵给她的手炉内的檀香已经燃尽了,小篦子下面红色的亮点渐渐熄灭。小院儿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甚至觉得吸入胸膛的空气,给了她一种陌生而难得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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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行了半日,就在小院肚子咕咕作响的时候,她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掀开帘子,占据了小院儿视线的是浩波滚滚的运河。河水满涨,泛着粼粼的波涛。京郊本也地处平原,河岸两侧是一望无尽的荒原。
    小院儿半年多来见惯了勾心斗角、美轮美奂的宫廷闺阁,交泰殿的恢弘阔达让她感到震撼,雕梁画栋的精美也曾让她觉得如临梦寐,但是面对这一望无尽的原野和似乎是通往无穷尽头的运河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胸被打开了。
    郑澜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伸出手腕,风度翩翩地将小院儿也扶着下了车。
    这里是运河的皇家码头,专门供皇家的官船停靠。因入了冬,再过一个月就是凌汛,此刻码头上空无一人,运河两岸是茫茫芦苇和枯草,才下了雪,白色星星点点挂在枯草上,看上去是一副萧索之美。
    小院儿抬头,见不远处一条绝美的楼船停靠在码头,蝠在船舷处一跃而起,落在郑澜与小院儿身侧,单膝跪地行礼:“主上!”
    郑澜的双眸微微眯着,问:“都准备好了吗?”
    蝠唱喏一声,道:“诸事齐备,只等主上下令起航。”
    郑澜牵着小院儿的手,走上了豪华而恢弘的楼船。几个侍从从船上下去,小心翼翼将两人的行李一点点挪动到船舱之中。
    郑澜和小院儿登上了船楼的二层,窗子是透明玻璃的,晶莹透亮,小院儿用手指去触碰玻璃的质地,感受到指尖一阵凉意。透过玻璃窗可以把运河和两岸的美景更清楚地收入眼底。
    小院儿在湛王府久了,确实见过许多玻璃,但大多数是玻璃珠子手钏、至多是玻璃茶杯。用如此剔透的玻璃做窗户她诚然是第一回 见。玻璃在大郑是只有豪富之家才能够见到的珍宝,郑澜究竟有多有钱,用这么多大的玻璃做窗户。
    小院儿看着又新奇又心慌。
    窗户外面是冬日的运河,雪似乎歇了一会儿又茫茫地下起来,精美的楼船起航,在大雪飘扬的运河上徐徐前行,仿佛天舟落入凡间一般的不写实。从玻璃窗前起身,小院儿才细细去看船楼里的装潢,紫檀的榻、酸枝的桌椅,就连矮几上的香炉都是白玉质地,里头是小院儿喜欢的月沉香,袅袅渺渺地散发着富贵的味道。
    小院儿并非没有见过运河的冬天。她还记得进京前的那个冬天,金氏母子的那条小船上燃尽了最后一块炭火,连烧水煮茶的橄榄碳也噼里啪啦地烧光了。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等着能有在冬天上钩的诱饵,脚指头也冻得发痒,却没有一双棉鞋。金三想把自己的袄子披在小院儿身上,又怕小院儿觉得他久不洗漱,身上有什么味道。饶是那样的冷,小院儿还是在靠岸之后,去拾了芦苇杆子,用船上的小炉子烧火。
    拾柴火的时候,手被岸头的杂草划伤,原本白皙的手背上一道道带着血的白印子。但是她怕金婆嫌弃她没用,一声不吭地煮饭。直到吃饱喝足的母子立刻在河心抛锚,生怕小院儿逃走。知道他们困倦了,在狭窄的船舱里呼呼大睡,小院儿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就在船篷小小的遮蔽下,拖着一床被子将自己裹住,吞吐着白色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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