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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秋毫觉得他在暗示什么,捏一下瓶子,恍然发现自己指尖微颤。他喉结滚动下,泄气地承认:“是挺可怕的。”
    蓝山轻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劝道:“机会有很多,没必要总觉得自己在背水一战。”
    翁秋毫盯着颤动的水面,抬头喝了一大口,什么也没说。
    到达目的地后,蓝山把行李收到大通铺宿舍区,坐车去格凸岩下转了一圈。
    格凸岩很高,比起蓝山之前爬的大岩壁也就差十来米高度,它的整体难度不高,蓝山听翁秋毫说他登顶过好几次,这才有些许底气来参赛。
    可是运动攀和徒手攀是两个东西,休闲攀和比赛攀更是两个概念。
    蓝山在岩底下转着,看见一些工作人员把红底黄字的横幅拉起来。他皱了皱眉,觉得这种大张旗鼓宣扬徒手攀岩赛事的行为实在不对头。
    事实上,徒手攀岩自流行以来,从来都没有整过“比赛”的概念,这更像是一小部分攀岩者的私人爱好,他们对攀岩爱入骨髓,深信自己的实力,又希望与这项运动有更直接深刻的接触,由此放弃辅助器械,回归最纯粹的攀爬。
    蓝山不觉得徒手攀岩是错的,它只是一个小众的选择,错的是那些把徒手攀岩拉出来,不顾攀爬者条件大肆宣扬徒手攀岩流行性的吹捧者。
    他们是在间接杀人。
    年轻的攀岩者一腔热血,或像前世蓝山一样被“对攀岩纯粹的爱”的概念蛊惑,或如翁秋毫一般被成功后带来的名利所诱导,他们被潮流蒙住眼,爬上岩壁那刻已经注定了失败,甚至无法死得其所。
    蓝山坐上回程的车,他从窗外望后看,格凸岩越来越远。
    蓝山早已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再接触徒手攀岩。他认可坚持徒手攀岩的人的决心,但他自己则被更多人事牵挂着,攀岩不是他人生行囊里唯一一块宝石,他很抱歉自己不能把人生的全部献给攀岩,至少生命不行。
    因为地面上有人期盼着他,所以蓝山带着保护绳,安稳地飘向高处。
    他要做风筝,不做鸟。
    他要被收回到某个人手中。
    在格凸岩举行的徒手攀岩比赛肉眼可见的不正规,宿舍是随手搭建的棚房,评委是四处邀请的“权威人士”,虽然有救护车在岩壁下候着,但那个高度摔下来就算不当场身亡,送去两小时车程外的医院多半也没救了。
    就是这么一个危险得离奇的比赛,居然还有近百名参赛者报名,只能说欧洲集训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又或是年轻人对生命完全没有足够的敬畏。
    比赛在第二日,简单进行了开幕式剪彩后,第一名选手站在了格凸岩下。
    翁秋毫面色惨白地往手上抹着镁粉,四周静悄,他条件反射想回头问问保护者可否攀登,但身后却空无一人。
    翁秋毫愣一会儿,好一会儿才回头,默默握上岩壁,压制着手抖的欲望开始攀登。
    翁秋毫爬过四次格凸岩,知晓它的每一个难点,以及如何度过难点的方法。他觉得自己也算有备而来,但当进程过半时,翁秋毫后悔了。他头顶是一片微凸的窄壁,这甚至不算他曾列出的几个难点之一,但他却已经没有力气将其越过。虽然翁秋毫在有绳攀登的时候无数次飞跃了它,那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一段线路,但有保护和无保护完全不一样,身侧挂着的绳子从来不是累赘,而是底气,是攀岩者奋勇向上的资本。翁秋毫失去了拼搏的勇气,他被困死在岩壁上,他腿脚颤抖——这对攀岩者来说是致命的状态失控。翁秋毫忍不住往下看一眼,惊人的高度令他晕眩,他绝望地意识道自己即将丧身于此。
    底下人还在加油鼓劲,翁秋毫已再无向上的能力。
    他虚弱的抓着岩块,脑中已然闪过很多。
    他想到自己在各大比赛举起奖牌的骄傲,在训练时汗流浃背的辛苦。
    画面闪动,最后回归到十来年前,五岁的翁秋毫第一次攀上顶点,落地后,他奔向母亲的怀抱,母亲笑着抚摸他的脑袋,说:“我们家宝宝这么厉害啊。”
    翁秋毫不断吞咽口水,眼眶湿润。
    就在他精神模糊时,忽地听见有人喊:“学长!”
    他一愣,没反应过来,那人又叫:“翁秋毫!——”
    翁秋毫猝然低头,这才发现蓝山系着保护绳,不知什么时候也攀了上来。
    “你怎么?”翁秋毫惊愕地住口,忽然发现蓝山腰间多吊了一条辅助绳子,他心猛地一跳,随即更用力地跃动起来。
    远处云层滚滚,遥遥传来闷重的雷鸣,要下雨了。
    “你别激动!”蓝山手脚利落地往上爬,对翁秋毫喊,“抓好岩壁,我现在过来给你绳子。”
    翁秋毫大口喘者气,手死死扣着岩块,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他说:“好......好......谢谢你。”
    几滴雨落在他干裂的嘴唇上,翁秋毫才感觉到冷,也感觉自己又活了。
    在蓝山的帮助下,翁秋毫成功落地,他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气。周围的选手隐晦地往这边看,翁秋毫在岩壁上的犹豫都被他们尽收眼底。年轻人的热血被冰冷的现实所洗刷,许多选手交换着眼色,在心中打起退堂鼓。
    他们心生退意,又碍于面子不好开口。但蓝山没给他们纠结太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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