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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玉匣爱吃什么,只要对小厨房讲一声,便鲜少有不给她的。
小厨房算了一下,有一旬,玉匣吃了七只鸡。
这几乎是一天一只了,玉匣真真是酷爱烧鸡,越是油盐重、辣味呛,越是喜欢。
天气转凉了,有一天晚上,玉匣爬起来偷偷吃光了午间没吃完的半边烧鸡,第二天肚子就犯了凉。
她恹恹地躺在藤椅上,肚子里不停地胀气,胀得她又疼又难受,虽然喝了药汤缓解,却也没那么快起效。
旁边的人不断地教训她,对她说沈府的规矩,午时过后不生明火,不起炉灶,若是她饿了,可以吃点别的,这些油重的东西冷了就不要再碰了,免得又让她自己难受。
那日沈瑞宇走进院子,还未见到人,便听到玉匣的声音,倦倦地连声说:“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沈瑞宇往里面再走了两步,就看见玉匣侧身躺在藤椅上,双腿蜷起来,背对着身后的丫鬟,两只手分明在用力捂着耳朵。
沈瑞宇觉得有些好笑,但他习惯了面无表情,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走到近前,对上玉匣有些陌生的眼神,才意识到,他上次见到这个人,是三个月之前了。
玉匣忘性大,三个月,足够她忘记很多东西。
对着沈瑞宇看了一会儿,玉匣像是才想起来,这是揭了她面巾的那个人。
玉匣眨了眨眼,半天才扭扭腰,站了起来,不大情愿地扯出手帕,在沈瑞宇面前挥了一下:“官人,你回来啦!”
这是楼里教过的,若是看到许久不曾见到的主人家,就要对他说这句话。
玉匣很听话,但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一点也不像是在欢迎人。
这下沈瑞宇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不用做这些。”
三个月都过去了,惜春楼里该封的都已经封了,玉匣也没什么必要再留在这儿。
可是她能去哪儿呢?
沈瑞宇琢磨了一下,没有立刻赶她走。
而是挥退了下人,单独问玉匣:“你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
玉匣望着他,像是在思考。
沈瑞宇顿了顿,又补充道:“要对你好的亲人。”
“对我好的,有很多。”玉匣慢吞吞地说,“可都不是我的亲人。”
沈瑞宇微微滞住,叹息一声。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答案。
若是没有别的亲人,就有些难办了。
是他把玉匣从惜春楼里押出来的,这会儿要将人孤零零地赶走,他也做不出来。
就怕人从自己手里放走了,又掉进什么泥潭里去。
玉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唇瓣动了动,嗫嚅着看向他。
像是想问什么,但又想起来他曾经对自己许诺过的,不会再把她送回楼里去,于是又忍住了,咬咬唇瓣,没有再问。
那双眼睛却清凌凌地盯着他,细长的眼尾上翘。
沈瑞宇一时不知道能跟她说什么,就站起来离开。
反正都已经过了三个月,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走到院外,看到方才对着玉匣一脸无奈的那个丫鬟,就把人叫了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丫鬟把玉匣的偷吃,还有这阵子的寂寞,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
沈瑞宇心道,她这是无聊了。
无聊会生不满足,生贪欲,生郁躁。
倒也好解决,给她找个打发时间的东西就好了。
玉匣没等来金银蝴蝶钗,也没等来那满满一匣子的珍珠,却等来了一个可以旋转的长筒。
丫鬟说:“这是沈大人送来的,说名字叫做,万花筒。”
沈瑞宇从一个被抄家的富商府上搜到的这个东西,不知是哪里产的,对着单只眼睛看进去,再旋转底部,就能看到底端变化莫测的图案。
玉匣拿着它玩了一天,难得的一整天都安安静静。
后来,玉匣也时不时就把万花筒拿起来看一看,找到了这么一个好玩具,她倒是少惹很多麻烦,叫人省心不少。
沈瑞宇隔了半个月,又来了一次别院。
玉匣对着天空,慢慢地转着万花筒,叹息一声,放下来,就看见一旁的沈瑞宇。
她这次没再陌生地打量他,扬了扬万花筒,对他说:“你知道世上有多少个湖吗?”
沈瑞宇答不上来。
他看了很多书,却没看到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玉匣和他对坐在石桌边。
她敲了敲万花筒的底部,低着头说:“这里面,其实只是一些五颜六色的纸片而已。”
沈瑞宇点点头。
这个他也知道,这万花筒里的东西看着很新奇,很曼妙,稍微旋转一下,就能看到许多不同的图案,而且每个都那么色彩斑斓,有的色彩组合很美丽,有的色彩组合又很丑,像是世上千奇百怪的人一般。
但是,其实看久了,就自然而然能明白它是如何产生的,当最终明白过来它们不过是一堆纸片造就的假象,便会觉得失落。
其实,沈瑞宇没想到玉匣能玩这个东西这么久。
玉匣耸了耸鼻尖,说:“其实这些纸片是错位的,可是我们用眼睛看到,就觉得它们好漂亮。”
“有时候我在想,它到底是我们看到的漂亮图案,还是就只是一堆被折叠扭曲的纸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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