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页
半个多时辰后,两名探子回来了。
“什么情况?”沈荨见两人一脸疑惑,立刻出声询问。
一名探子道:“伍贡山尽处的滦河河岸,本已囤积了大量的樊军,昨晚我们才探过,约莫有两万多人,但今晚摸过去时,这批樊军却退了,一个士兵都没留下。”
沈荨吃了一惊,“退了?全退了?什么时候退的?”
“看樊军驻扎处留下的炊痕,应该是天亮前就退了,”那探子思忖着,问,“还要再探么?”
“已经退了一天?”沈荨眉头皱了起来,沉吟着摆摆手,“下去吧。”
她朝远处的滦河岸方向眺望,但天地间一片漆黑,视野中只能见到远处山林团团的黑影,天际中晦暗的沉云压得很低,直压到人的胸口上,压到人透不过气来。
“什么事会促使樊军放弃围剿阴炽军的行动?”她喃喃自语着,“……除非,有比绞杀阴炽军这个心头大恨更重要更急迫的事……”
她猛然回头,“西凉军呢?西凉军的探子呢?”
“刚遣过去一个多时辰,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孙金凤应道,接着一呆,“……将军?”
灰暗的夜光下,她看见沈将军的脸突然变得惨白,双眼中的眸瞳像黑夜里幽幽漂浮的暗光,而那两点暗光霍地一下燃烧起来,下一刻她听见沈将军叫了起来。
“纸呢?谁有纸?”
大家面面相觑,沈荨二话不说,拿匕首划开一角衣袍,咬破手指,直接在上面写了“撤退”两个字,接着写下望龙关、獒龙沟、万壑关等几处地点,摸出怀里的帅印在下方使劲一盖,唤了亲卫徐聪上前。
“徐聪,你带领一队人马,立即赶回望龙关,一刻也不许耽搁,务必把这封军令交到崔军师手上,要快!”
徐聪瞧着那封明令撤退的军令,大惊失色,“将军?这……”
“撤!全都撤!”沈荨厉声喝道,“迟一刻便是万千人的性命!”
“将军!”大家齐声惊呼,慌乱之下,孙金凤和冯真□□的马嘶鸣起来,山风狂乱地肆虐着,有树枝被刮断,一瞬间山摇地晃,整个山头似乎都被风浪掀起来,成了暴风骤雨中即将倾覆的一叶残舟。
沈荨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看定徐聪。
“今夜西凉军大举出动,探子虽还未回报,但这批西凉军一定会转道去寄云关,镇守寄云关的沈渊恐怕会对这批西凉军的动静掉以轻心,以至大意失守,而西凉军的后头会跟着大批的樊军,一旦寄云关被打开一个缺口,樊军从西境进入关内,北境延绵万里的关墙便成了摆设,没有了关墙的抵挡,八万北境军只能被樊军前后围着打,不撤离的话便只有等死了!”
她语声虽急促,但仍旧沉稳坚定,令有几丝慌乱的徐聪完全冷静下来。
“将军放心!徐聪定不辱命!”她应了一声,立刻跃上马背,点了一队人马往山崖下冲。
“冯真!”沈荨朝冯真转过身,双目中的火焰迎着风势燃烧起来。
“末将在!”冯真大声应道。
“你即刻带一千荣策营将士赶往西境的长源寨和崎门关,让我留在那儿的西境旧部做好准备,避过这波势头保存实力,等我的召集——记住一路小心,避过西凉人和樊人,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
“末将得令!”冯真没有一个字的废话,马上掉头而去。
两支小队人马很快消失在狂风呼啸的夜色中,沈荨定了定神,这才看见山林暗处,树影摇曳中一人纵马急急赶来。
沈荨下了马,等他也翻下马背,上前扑入他怀里。
谢瑾紧紧搂住她。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发带在夜空中飘扬起来,令他的心也跟着在狂风浪叠中沉沉浮浮。
“谢瑾,”沈荨抚着他脸上冷硬的面具,“我得去寄云关瞧瞧,无论能不能挽救,我也得去。”
“寄云关恐怕大势已去,”谢瑾凝视着她,摸到她抚在他面具上的手,紧紧握住,“我这就从骑龙坳往下,守住西境和北境的交接线,先把樊军拦一拦。”
沈荨有点失神,“拦得住么?”
“拦不住也得拦,”谢瑾道,“你放心,我会量力而行,尽量拖住樊军,留给北境军撤离的时间,一旦确保最近的獒龙沟守军撤离,我就跟着撤。”
他微微一笑,宽慰她,“骑龙坳有顾长思的八千兵马,此外我们还有熟悉地形的优势,拦上一两天不成问题。”
沈荨只埋在他怀里不说话,身子略微发抖,大概只有在他怀里,她才会流露一丝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情绪。
第63章 山泽覆(3)
“我事先为什么没想到?”她喃喃道,“我为什么——”
“阿荨,别自责,西凉和樊国会以这样的方式联起手来进攻,谁也想不到,”谢瑾止住她,“之前西凉和樊国结盟,我们都认为西凉只会在兵力上暗暗支持樊国,没想到西凉这时就撕破脸明目张胆兴兵入侵,而且还是侵犯的主力。“他抬头,望向远方。风咆哮着卷起落叶,天地间什么也看不清晰。
“西凉突然撕毁协议大举进犯,一定是上京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你已经做了该有的准备,北境军和靖州屏州的百姓撤离起来很快,放心吧。”
“往好处想,”他抚摸着她的肩头,“我们今夜深入樊国腹地,在这里发现了樊军和西凉军的动向,北境军不至措手不及,能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失去的地盘,我们再一寸寸地拿回来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