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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车,许柔就迫不及待地问:“咋回事啊?从昨天我就想问了。”
“昨天我和元天跑了五六户人家。”瞿医生说。
前排,坐在副驾驶的郭元天悄悄跟开车的尉迟星说:“妈呀,到处惹人骂。”
“到每家看一遍,我才能确定一件事。”瞿医生拍拍驾驶位颈枕,“尉迟,前面到葡萄地,停一下。”
“好的。”
停下车,瞿医生拿着一个塑料袋,到田里挖了一点土。
许柔看明白了,“你是要拿回去检测?鱼也是要带回去检测?”
“对。”重新上车,瞿医生拿着免洗酒精消毒液反复擦拭双手,“我发现这边农民家里起码都有两三个人不对劲。还都是一样的毛病:眼花看不清——他们都以为是老花眼;运动障碍——比如曹大妈的腿;还有牙齿松动和脱落,牙龈炎——比如老曹。”
“农村老人保障少,大半辈子都在干农活,又累又操劳,这些是常见的毛病吧?”郭元天不敢随便反驳心爱的瞿医生,只能虚心反问。
“那你再看老曹的孙子,快半岁了,头都抬不起来。我逗他,他反应也很迟钝,还吞咽困难,经常溢奶咳嗽。典型的水俣病。”瞿医生说,“通俗点说,慢性汞中毒。”
这话如同一个惊雷在车里炸开。尉迟星一个急刹车,避开在路上乱串的一头山羊。坐在前排的郭元天要不是绑了安全带,就差从车窗飞出去。
然而,车里却良久没人说话。
“那个,”郭元天惊魂未定地干笑了一下。看到几人神色异样,他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确认道,“汞中毒?水银?”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汞可是剧毒物质。
“没错。”瞿医生面不改色。
许柔失神许久,才涩涩道:“……是说这几家人都——”
“不是这几家几个人,我怀疑是8万人。”瞿医生平静地说,“8万人慢性汞中毒,原因就在农药。农药导致我们脚下每一片土地都有毒。”
其他三人脸色都白了。
“等回去检测一下土壤和鱼就知道了。我也叫曹大妈赶紧去医院看看,有事联系我。”瞿医生无所谓地从包里拿出之前在高速公路服务站买的小面包,问大家:“吃吗?”
“不了。”郭元天打了个寒噤,连连摇头。
纵然饿着肚子,尉迟星和许柔也丝毫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瞿医生撕包装袋的声音。
……
回到临城,瞿医生马不停蹄拿着土壤和鱼去检测。尉迟星和郭元天重返工作岗位,而许柔去医院看望金特后,临时改变回家的想法,独自打车去了一个地方——黄家桥步行街,兰顺茶铺。
兰顺茶铺,是苏鸿家父母的生意。大门装修得古色古香,柱子边挂着绿色的吊兰,枝叶在微风里飘荡。茶铺两边是一排排的茶柜,当中是饮茶的红木大桌,边缘造型蜿蜒,布置成高山流水的样子。而最里头,收银台后,坐着的人就是已经没有公职的苏鸿。
“欢迎光——”听到门铃响,苏鸿抬起头,看清来人,顿时唇边的微笑停滞住,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从容的风度显得他好像是那个更加大度的人,“好久不见。”
许柔直接走进来,淡淡地说,“买茶叶。”
“有想要的?还是给你介绍几种?”苏鸿起身走到茶桌边。
“你介绍。”许柔坐下来。
“茶,分好几大类,青红绿黄。不同产地又有不同品种,不同功效。”苏鸿起手煮茶杯,泡茶倒茶,“比如说这大红袍,解热防暑,消食去腻。金骏眉,提神消疲,抗衰老。不过心黑的人,烂得无药可救,喝什么茶都不管用。”他抬眼看许柔。
许柔平静地看着他表演,“就金骏眉,我要寄走。”
“地址?联系方式?买多少?”苏鸿起身就走。
“179……”许柔直接报出老威的电话号码,她盯着苏鸿的背影,果然发现对方脊背僵硬,停住脚步。
许柔慢慢说完,等不到回应,她一歪头,“还要地址吗?”
苏鸿刷地转身,脸色由青转白。
“我给你点线索——老威,能想起什么吗?”许柔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茶。
苏鸿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只不过,装傻是你唯一的能耐。”许柔放下杯子,一字一句地说。她探望金特时,警察刚刚走。而金特告诉她一个重要细节——老威前段时间时不时接到一个187开头的号码通话,一直没标注身份,听声音是男的。
187,苏鸿手机号就是187开头。
崔潜在前,老威在后。
而苏鸿,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尉迟星来电。
“天帆派到南井沟的农业专家,是副总周国祥的妹夫。”尉迟星说,“当时黎斯语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国外,跟周国祥一起。”
“我知道了。”
“但是还有另外的事情,快来派出所一趟。”
“好。”许柔放下手机。
经常往曹伯地里跑的人,只有三个,农业专家,苏鸿,还有黎斯语。许柔其实根本就不怀疑农业专家——既然是专家,那就不可能在明知葡萄种植会埋藤挖藤的情况下,犯了埋骨葡萄树藤边的错误。只有不甚熟悉这个的人才会,而黎斯语是受害者,那么就剩下一个最有嫌疑的人——对农业了解甚少的苏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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