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页
“既然是误会,也希望丈母娘对我的夫人说声对不起。”
念离猛地抬头,先前已经麻木的侧脸反而火辣辣腾起来,闹不准是后返劲儿还是烫的。
安以墨,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什么英雄救美,都是扯。
可是这男人越说越来劲,非要把念离推到战斗第一线不可。
“宫人出宫,地位等同女官,地位尊贵,比起可儿来说也毫不逊色。若是她真的要追究,恐怕柳家不是赔偿些银子就可以了事的。”
安以墨一边说一边捅捅念离,念离的目光能在地面上烫出三寸洞来。
这番话倒是戳到柳老夫人的痛处了,柳家虽是大户,到底只是商家,社会地位并不高,和有十载宫中经历的宫人闹上衙门,的确不占优势。
“安家少夫人,是老妪方才鲁莽了。”柳老夫人一张老脸难过得恨,念离马上打断了她的“道歉”,十分和煦地说:“柳老夫人不必如此,长辈教训晚辈有理。再说此事与您无关,完全是有些人造谣生事平添事端——”
说到这里,念离分寸得当地瞟了一眼一脸傲气的小婉,这小丫头不挫挫锐气,日后就更无法无天了。
“都是小婉这丫头乱报,我就说,安老夫人点头娶进门的填房媳妇,怎么会是个骚——呵呵,不说不说了——”
小婉听了这话双腿抖得像筛糠。
“这家有家规,犯错就要受罚,今天虽然是我成为少夫人的第一天,我可不好破了安家的规矩。”念离慢慢起身,自有一股威严,“老夫人,可否由媳妇儿来决定如何惩罚她?”
安以墨侧目看了她一眼,看着她这层门神的假人皮终于掀开了一个角儿,愉悦得没有做声。老太太点了点头。
这媳妇也要有个下马威来震慑一下满园子的嘴巴。
“那媳妇就决定了,小婉——”念离微微一笑,“你到你主子那里去领罚吧。”
小婉猛地抬头,面如菜色,真想不到这新来的大夫人招数如此狠毒——
诺诺了一声“好”,这入门第一次小规模混战告以段落。
送走了柳老夫人,安以墨并念离一同回书房,一路上两人偶尔目光相错,却不曾言语,等进了屋子,安以墨方才扣上了门笑着说:
“四副药一起煎,你是有多爱我啊?”
念离笑嘻嘻地说:“这是心意足。”
没有想到,阴晴难辨这四个字终于在安大少身上显灵了,安以墨将先前放着药炉的精致托盘唰的从桌面上扫在地上,杯子茶壶盖子滴滴溜溜还在滚着,念离心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这安大少真是比那些宫里的娘娘们都难捉摸——
“不要以为我出手相救是因为你,”安以墨整了整衣服,一扫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事这样说了,这样做了,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恨。”
念离头低垂着,分明听出了弦外之音。
安以墨英雄救美不是因为爱着美人,而是因为恨那擒住美人的野兽。
“也不要以为你的那些小伎俩我不知道,”安以墨继续板着脸,“我只是不屑于和你一般见识。”
“是,相公教训的是。”念离的眼微微顺着安以墨的喉结向上攀爬,此刻那原本秀丽的面容再也找不到任何柔光,显得颇有些棱角分明,可是那眸子却忽而是戏谑的快意,忽而是温柔的陷阱,忽而又是刺目的凌厉。
仿佛有时他们只一眼就有了默契,她可以任意胡闹,不用担心他领略不出其中的小智慧。
仿佛有时他们只一眼就隔开了距离,她有她坚硬的壳,他也有他的。
她是别人看不懂的女人,他也是有故事的男人。
念离还是第一次如此刻苦铭心的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竟然与自己如此的相似。
而安以墨又何尝不是这样看待念离的——
当遇到另一半的自己,一开始是欣喜,过不了多久就是满腹的狐疑和恐惧。
因为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如此贴近自己的心,对方就会慢慢蚕食自己的壳,就会紧紧拥抱自己小心翼翼行走世间的身,直到灵魂被抽丝剥茧一瞬窒息。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几乎同步的心跳和呼吸,仿佛都被对方看穿了心事,又仿佛都在紧密部署防线搭建内心的堡垒。
“你下去吧——”“我退下了。”
几乎同时迸发的话,又一次让两人不禁四目相对。
没等安以墨再费话,念离已经倒退着出了书房,门恭敬地拉上的那一瞬间,安以墨低头看了看那一地的狼藉,喃喃自语:
“我这今天是怎么了——”
“我这今天是怎么了——”念离叹着气,“发挥失常。”
这种不安已经有三四年不曾出现过了,当她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
居然现在在一个商人的大园子里,她被一个古怪至极的男人牵着鼻子走。
“主子,你是怎么了?”
“没事。”
婷婷可没善罢甘休的意思,非要纠缠着说下去:“主子,您千万别在意,我们安少爷的性情向来都是这么古怪的,上一炷香他还对你很温柔来着,过了一会又不知为何发飙了——阴晴难测,您要想摸清楚他全部的心思,起码要有个十年修为,我说的可不是您在宫中那十年,我说的是您嫁给少爷这之后的十年,您熬个十年,就出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