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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感瞬间将她包围,约书亚不敢去看台下的观众,她垂着头,也就是这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的脚踝正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流动。
安娜摘掉丝巾,伸手摸上脖子。
类似的感觉,她也有过。
是在十二岁那一年,被光明女神教会赶出来的时候。
她记得那是一个阴天,特别的阴,乌云重重地压下来,在赤.裸裸昭示着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晚课之后,安娜被留下来完成教室卫生的维持。做完这些已经将近十点。而教会学校有着严苛的作息时间表,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都必须严格遵照时间表完成每日的安排。
十点是学生休息的时间。安娜匆匆往宿舍跑,但进入宿舍后,却被眼前的情况吓到。
“就是她。”房间里的其他女孩并没有按照往日的习惯进行休息,她们围着一个窗位,窃窃私语,然后再看到安娜进门的一瞬间,发出喊声。
“就是她!肯定是她!”
“肯定是她弄坏了珍妮的申请表。”
安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群人包围起来。
她吓得后退了几步。
“不会错的。”带头的一个女孩说,“她肯定是嫉妒珍妮要被领养离开教会了,所以才撕掉了珍妮的申请表。”
没有申请表完成新身份的认定,领养手续就不能顺利办理。
对于这些教会学校的孩子们,申请表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安娜从她们的三言两语之中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她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要什么证据?”那女孩说,“你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被领养咨询过的人。除了你,谁会注意这些?”
那领头的女孩有些得理不饶人,到嘴边的话也难听起来:“长得难看就算了,心还这么恶毒。”
安娜皱起眉头,她知道她们再说她脖颈上的黑色印记,一时间垂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此刻,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看到了。”这个声音很低,若是平日里此刻是宿舍最最热闹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声音,但此刻,因为安娜的沉默,这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使得这个声音格外地突兀。
安娜转头看过去,是她隔壁床的女孩,她正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我看见了。”她说。
安娜不由得期待起来,眼神落在女孩身上,等待着她的话能够还给自己清白,但她没曾想到等待她却是当头棒喝。
“我看到昨天晚上,安娜离开了昨天的床位,去到了珍妮的床边。”
安娜愣了一下,她连忙回忆昨晚的事情。熄灯之后,她确实离开过自己的床位,不过那是因为昨天是月圆之夜,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哦?这下你还怎么反驳?”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安娜捂住了嘴。
不能说,那些东西不能说出来。
能够看到灵魂什么的,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若是说出来,她们会更加害怕自己。
“说不上来吧?就是她,肯定是她,你看她心虚了。”
“吵什么呢?看不见十点钟了吗?”生活修女在此刻走了进来,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已经在这里任职了四十余年,一直都是孩子们惧怕的对象。
“修女。”女孩子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她们左添一句右加一句的描述之中,安娜成了这件事情板上钉钉的罪犯。
无人替她开脱,她也根本无从辩解。
事情后来的发展是什么样子的,安娜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自己被赶出了教会学校,因为这些年来的吃穿用度都来自教会,她甚至没有行李。
好像是老天为了烘托悲惨的氛围,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为她不幸的生活添加一点霉运。
一直没有滴落的雨落了下来,层层叠叠的乌云下坠,豆子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打在屋檐上,打在安娜单薄的灰色衣裙上。
安娜躲在街边商店的屋檐下,即使这样,雨水还是被风携带着往她身上浇。
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就这样被赶了出来,或许在教会学校,她一直被排挤孤立,但至少还有一个小床有一床暖和的被子,还能吃上饭,上学读书。
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安娜委屈极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连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很清楚,就算她辩论了也没有用,因为黑色印记,她已经被打上了标签,无论这些事情是不是她做的,她都是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她本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只需要是她们想象中的人就足够了。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她,因为她是坏人,所以他们是正义的,是对的,是没有错的。
谁在乎安娜怎么样呢?
她只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女孩,只是教会学校无依无靠的无名小卒。
雷声轰隆隆地响,安娜缩缩身体,尽可能地蜷缩,好让雨水离她远一些。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除了委屈,又不自主地想起来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
城里有没有地方会要十二岁的女工,不需要钱,只要给她一口饭吃一个小角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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