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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莲面色沉默而担忧地看着不断提笔写字的陆玖,她跟在陆玖身边伺候这么些年,何尝不能看出她是一颗心静不下来。
因为心在焦急浮躁,哪怕下手很稳,笔下的字却还是一个个的写不好,总是哪里出一点问题。
陆玖将笔下刚落下字迹的纸张缓慢揉成一团,而后再度丢落脚边。
风莲看着这个滚落脚边的纸团,终于忍不住了,轻声地开口道:“姑娘,现在时辰还来得及,您要不要还是去北门送一送世子……”
陆玖沉默地提笔沾墨,又拿出一张新的宣纸铺在面前,一言不发地继续埋头静静写字。
风莲看到她这个样子,也知道是劝不动她这个倔强要强的脾气,只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便转头走出东阁,准备将小厨房内熬好的药端进来服侍主子喝下。
陆玖站在书台前,听见风莲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眸眼神清冷平静地看向窗外的暮春景色,一言未发。
小厨房里陆玖的风寒补药已经熬制好,风莲招呼着小丫头们细心地将罐子里的汤药倒进一个精致的珐琅白瓷碗之后,再又将其摆放在托盘之内,自己小心端了托盘往陆玖的屋子走回去。
风莲踏步进东阁正堂,温声道:“姑娘,您的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话音落,书房之内却没有传来陆玖的回话声。
风莲以为陆玖心里烦乱,又一心埋头与纸墨之间,因此也没回答自己的话,便端着托盘里的药朝着书房里走。
她走进书房当中,绕过摆在门前的一道硕大的紫檀木描金绘花鸟图案屏风,抬眸朝着书台边看去,一时却愣在了原地。
书房当中,一切陈设如旧宁静,只是原本站在书台后的人早已经不见去向,只剩下风轻轻翻动着桌案上如雪轻薄的宣纸。
风莲轻轻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书台上,但见陆玖手里原本握着的那只还饱含墨汁的羊毫被随意扔在宣纸上,溅起一笔洒落的墨痕,而纸上的字只写了一半,显然是写它的人因为离去匆忙,来不及将最后几笔填好。
风莲的面容上含了澄澈欣慰的微笑,她已经知道了陆玖的去向,于是不急不忙地将桌面上的狼藉一一收拾干净,而后又绕过书台,将其背后被风吹得虚掩的窗棂重新推开。
她站在窗边,见春光如许,明净的暖阳穿透云层,温柔地抚摸在人的双颊上,如同少女柔和的双手。
不由自主地,她轻轻笑了起来。
她便知道,姑娘就算面容上掩饰得再好,装得再如何不在意,心底到底是念着世子的。
她嘴上从不说喜欢,可是心里的喜欢,却是要溢出来似的。
*
北郊城门外,朝雨浥轻尘,客舍柳色青。
依依杨柳拂动在风中,温柔的飘起轻柔的柳絮,如同云雾一般轻抚过人的面颊。
一切行囊都已经收拾好,整齐地悬挂在马背上。
江殷一身戎装,与容冽何羡愚二人混在北上燕云的浩荡人马当中,身旁随行着齐王的亲信。
队伍的前方,沉重的军号声连绵如波涛垂向,一波接着一波,紧接着,高台上一阵阵鼓点也随之而来,一面接着一面的周军旗帜渐次扬起在不见来头不见去处的队伍里。
何羡愚担忧地看了一身骑在风驰马背后的烈烈潇飒的江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殷哥儿,别看了,马上就要走了。”
江殷兀自看着背后重重的人群,眼底透露着留恋。
他昨日本想告诉陆玖,希望她今日能够来这儿送他,哪怕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相望一眼,他也能去得心安些。
今日,徐月知同着哥哥徐云知已经来相送过众人,就连江圆珠也乘车过来彼此道别过,可江殷等了这么久,却迟迟等不来自己想见之人的身影。
前方前行的号角已经吹响,北上的军队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慢慢朝着前方远行回去。
江殷心中焦急紧迫,可是回头去仍不见陆玖的背影。
身侧何羡愚与容冽有心等他,身后的士兵们却等不及,见他们缓慢不动,便不悦地开始咒骂催促。
何羡愚紧张道:“殷哥儿,走吧!再不走,就要惊动前面的副将了!”
此番他们三个作为最平常的小兵身份前往北境,早已经不是昔年京师当中的贵公子,若是不守军纪,自然也要受到上级的严厉惩罚。
江殷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眼底的光也一寸寸消散。
他知道,今天,她是绝不会来的。
他沉沉一点头,手中的缰绳轻巧一甩,胯|下的烈马立即聪颖地了解了主人的意思,嘶鸣一声朝着前方迈出马蹄,随着队伍开始缓慢移动。
他所有的执念,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
来与不来,好像都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身侧,容冽沉静的声音慢慢地传来,是一支悠长的诗经小调采薇。
江殷沉默地闭上眼,一瞬间,少年恣意漫长的时光好似须臾间于背后飞快流去,将他与那段美妙的年少时光狠狠地割据开,让他一瞬间慢慢地开始长大。
他以为自己会流泪,会心痛,会难受得不能自已。
可是临行前,心里唯只剩余了一片平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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