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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将小点放下,师柏辛走近御案,桌面上放着好几册摊开的奏折,沈慕仪手臂下还压着一本,他大致看了看,是关于春汛水患的治理后续。
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南方四郡几十个县镇遭到洪水侵袭,灾情来得猛烈,尤其洞南、方阡两郡最为严重。但地方送来上京的奏折却都轻描淡写,若不是他和沈慕仪在去白云观看望太皇太后的路上遇见进京告御状的受灾百姓,这件事不会闹到后来震惊朝野。
沈慕仪年轻,登基以来就被朝中一干老臣压制,洪灾牵连出来的官员又有不少是太傅田文培养出来的门生。
女帝要彻查,田文为了回护自己的学生从中迂回,两方角逐了多时才将将找了一些人出来领罪,算是暂时将这件事平息下去。
灾后赈济的一系列事宜沈慕仪再不放心假手他人,便由师柏辛全权负责,却因绥阳老家传来文定安病重的消息,他不得不将最后一些善后事项转交定北侯府小侯爷赵居澜。
如今正是文定安身体好转,他才立即从绥阳赶回上京,却不想见到沈慕仪的第一面竟是她正睡着——半边脸压着袖子,浓密的睫毛不似眨眼时一扇一扇的,安静得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
心头一阵熟悉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在此时涌动,师柏辛不由自主地抬手,手掌就落在沈慕仪头顶,只差一点儿,他就能像小时候那样去摸沈慕仪的脑袋。
两人相识于沈慕仪八岁时,三年后她成为皇太女,而师柏辛做了她的伴读,自此两人朝夕相处,几乎从未分开过。
这次一别月余,何谓记挂,何谓想念,他算是体会得真真切切,只是沈慕仪从来不知。
那只手终究还是没落下。
是怕吵醒她。
抑或是怕打破彼此间的平衡,怕她为难。
师柏辛收回手,坐去一旁静静等着沈慕仪醒来。
他有足够的耐心,也准备好了未来几十年的时间,沈慕仪想要做什么,他都愿意陪着,愿意等着,只要她还需要自己。
铜兽炉里的香都烧完了,师柏辛看着最后那一缕青烟断绝,回头去看还在睡梦中的沈慕仪,却忽然听见隐约的哭声。
原本还算平静的眉眼变得担心起来,他快步走去御案前,凑近了一听,当真是沈慕仪在哭,虽然梦魇时说的话不清不楚,可他还是听见了“父皇”“大皇姐”这样的称呼。
师柏辛正要去推醒沈慕仪,可指尖才要触到她肩头却又顿住,继而转为低唤,道:“陛下?陛下?”
沈慕仪很快醒转,睡眼朦胧还夹杂着梦中流泪未退尽的蒙蒙水气,抬眼时瞧见师柏辛,竟一时愣在原处,微微张着嘴。
瞧她这副茫然又可怜的模样,师柏辛只觉心疼,发现她魔怔了似的一动不动,他忙道:“陛下,是我。”
最初的惊讶在师柏辛温柔的言辞间逐渐被委屈替代,沈慕仪抽噎了一声,连嗓子都好似哑了,道:“表哥……”
师柏辛绕开御案到沈慕仪身边,不想她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腰,蹭了满脸的眼泪在自己身上,整张脸埋在他腰间,继续哭。
他觉得有些痒,但必须忍着。
闷闷的哭声在师柏辛耳边徘徊,再冷静的情绪也因沈慕仪这动情的模样有了波澜。他终于抬起手,轻轻抚着沈慕仪的后脑,柔声道:“都是快双十的人了,怎么还因为一场梦就哭?”
这一个多月没有师柏辛在身边,沈慕仪要应付田文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实在吃力极了。再加上纷至沓来的政事和清泉宫里那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太上皇,莫说是委屈,师柏辛若是再不回来,她都快觉得自己支持不住了。
见沈慕仪不依不饶,师柏辛干脆不劝了,由她抱着自己,由她哭。
哭了不知多久,沈慕仪终是将梦境连同这段时间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也是哭得有些累了,她才吸了吸鼻子,抬头问师柏辛道:“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沈慕仪双眼通红还湿漉漉的,脸上的胭脂也被冲花了。
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师柏辛仿佛看见了当初在白云观里那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会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声喊着“表哥”,声音里带着初春蓬勃的朝气,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王公贵胄家的孩子都要夺目璀璨。
师柏辛拿出帕子帮沈慕仪将脸上的泪痕擦去,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见沈慕仪一直盯着自己,他嘴角轻轻牵动,露出极少给外人瞧见的笑容,道:“自有我的道理,小花猫。”
第2章 表兄妹。
那帕子极软且薄,虽被折了两层,却依稀能将师柏辛指上的温度传去沈慕仪肌肤上,如他向来待她的温柔,即便是觉得她此刻一点没有身为女帝的样子,也不见丝毫责备,反是多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沈慕仪破涕为笑,拿了帕子过来自己擦眼泪,道:“不是小野猫吗?怎的才过了几年就成花猫了?”
师柏辛看她情绪已然平静,自然放心下来,再去看方才被沈慕仪压在手臂下的那份奏折,想的却是二人年少时的某件事。
那时沈慕仪刚继任皇太女,住在东宫,而师柏辛受命伴读,还是皇亲,为方面辅沈慕仪读书,沈望让师柏辛也进搬东宫,就住在沈慕仪隔壁的院子里。
沈慕仪不是安静娴雅的性格,过去生活在白云观,甚少受到约束,又适逢当时她最尊敬的大皇姐沈慕安因意外殁了,她伤心又过不惯宫里的日子,便夜夜爬去墙头望着宫外的方向,说想回白云观陪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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