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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太后身边得以重用,她们自有消息渠道。知道早朝上的情形,明锦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如今皇上最倾注心力的是税法改革,太子向来唯皇上马首是瞻,一件平康坊的案子竟然能引起他的关注,实在难得。
来到承泰殿大门口,毓玫福了福身先行告退,明锦在这熟悉至极的殿门外等候通传,不多时一个小内侍从里面走来,引着她向殿内走。
“陛下正在砚西堂跟镇北王世子和丁镇抚使叙话,二姑娘还请在此稍候。”小内侍待人送上热茶和点心后躬身退下。
抱夏厅里,明锦走到东侧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窄缝,对面看到的就是砚西堂。
大冬天的,砚西堂门窗紧闭,在明锦看不到的内堂上,景元帝说了老半天,口干舌燥,端起茶碗啜了口茶润润喉,大红袍醇厚香浓的口感让他瞬间想起了已然离京的三儿子,再看向垂首低眉站在面前的江既白,两人年少就读南书房的遥远记忆瞬间被拉回眼前。
物是人非啊。
心底忽的生出一丝怅惘,景元帝朝听训的两人挥挥手,让他们先行退下,宣明锦进来。
一个是滚刀肉,一个是铁疙瘩,给他们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留卿云在抱夏厅等着,明锦跟随那小内侍往砚西堂而来,刚穿过垂花门,就跟往外走的丁贺扬和江既白打了个照面。
江既白以为她也被皇上召开训话,脸色不由得一沉,丁贺扬却深知内情,更清楚妹妹是为了给谁解围才来的,故而脸色比江既白还沉。
好个镇北王世子,不枉是在风流场混迹这么多年的纨绔浪子,讨女孩子欢心的本事确实不小,就是不知道校场上的本事有没有长进……
砚西堂内,明锦见过礼,笑吟吟奉上一幅扇面,“前些时日圃清先生赠了这幅扇面,思来想去,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求皇上,请您给题个字。”
听说是圃清先生的丹青,景元帝顿时来了兴致,亲自接过来品看,边看边不住连连赞叹,感慨道:“如今还能让圃清先生动笔的,也就只有你了吧。”
昔年,圃清入京赶考再度落榜,十余年屡试不第,加之生活窘迫的双重打击下,竟生出了轻生的念头,在小汤河跳河后被来万安寺进香的明锦所救,彼时的明锦好像也就八九岁,却把个举子训得痛哭流涕。此后在明锦的资助下,圃清毅然放弃科考,在京中开办了画室,短短几年,就开创了大写意的新流派。且不拘泥于应考后,他在诗词方面的造诣也逐渐在学会、诗会中大放异彩。如今的圃清先生,隐居闹市,潜心收徒授业,极少自己动笔作画了,还能得他赠画的,估计也就一个丁明锦了。
在侠肝义胆这方面,明锦确实是继承了家风。且她不喜虚名,像是资助圃清这件事,若非当年万寿节前圃清亲自御前献画时提起,景元帝根本就没听过半分风声,只当他与丁长轩是诗友。
以明锦的家世和自身的相貌品性,私心里,景元帝曾后悔过让太子成亲太早,也动过念头,将她和老三凑做一对,可事情还没找到合适的由头,就赶上了给君淮赐婚的事,阴差阳错之下,竟是便宜了那个混小子。
这就是缘分吧!
景元帝心中感慨,将扇面留下,“这烟波亭意境甚妙,题字未免有些委屈,容朕想想,给你题首诗吧。”
明锦自是巴不得,当即谢恩。
景元帝对儿子们严厉,对女儿却宠得很,从嘉宁公主活泼开朗的性子就能看得出来,是以之前对着丁贺扬和江既白训话,到了明锦这里就只剩下关心了。
政务繁忙,明锦也不好过多叨扰,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就谢恩告退。走出承泰殿,明锦请小内侍帮忙打听了一下大哥和江既白的去向,得知两人往北营校场去了,便径直出了宫。
临近傍晚,江既白才慢吞吞走出宫门,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像是一条腿不太敢使力。
“爷,您是骑马,还是乘车?”春诚迎上前来问道。
江既白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不急着回答,反而问道:“二姑娘什么时候出宫的?”
春诚忙答道:“未时三刻就出来了!哦,对了,二姑娘还让小的转告爷,明儿她要去万山寺进香,让小的不用送汤过去了。”
去万山寺?看天色,明儿像是要下雪的架势......
诚如他所料,翌日上午,当明锦到达万山寺没多久,就开始零零星星飘起雪花,不过雪势始终没有变大。
下雪天反而不怎么冷,清雅的净室内槅窗拉开,边烹茶边赏雪,别有一番滋味。
山下繁城内纷纷扰扰,这一刻却丝毫不乱她心。
主持了悟大师递给她一盏热茶,笑得面色慈和,“入世之人,过于清醒通透,无异于自苦。”
明锦盘膝坐在槅窗下的蒲团上,手中握着茶盏,看着窗外的雪景,叹道:“我与大师不同,您修的是明心见性,而我......抚我凡心,唯有这人间烟火。”
即便经历过一世风雨摧折,她还是想做个凡人。
她丁明锦,不会因为错信过一个人,就不敢再去交付信任。
俗至尽头,谁敢说不是悟呢?
了悟大师笑得愈发具有深意。
与主持大师饮过茶,明锦又净手抄了几页佛经,看雪势见小,才动身下山。刚走出山门,远远就看到石阶平台上站着个人。听闻自己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兜帽下赫然是江既白那张张扬俊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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