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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喊一声,迅速从水中扑腾着奔上溪岸,沿着陡峭的山谷斜坡朝上攀去。等他爬至安全地带,回头去望阿梨,却见她仍被困在那大石上。
因为瞬间涨了水,底下原先可以落脚的小石头尽数被激烈的流水吞没。而水流撞击在乱石堆中,溅起数丈高的水花,濡湿了阿梨的裙摆。
她蹲在大石上,想要往下跳,可脚下愈发汹涌的怒波,震慑得人耳鸣眩晕。若稍有差池,落进激流之中,等着她的必将是粉身碎骨。
“阿梨!跳!往下跳!”乔秦想冲回去,可转眼已淹至他脚下的洪流阻碍了他的脚步。
正踯躅间,身侧一个迅疾如箭的影子已奔了下去,纵身跃过汹涌的激流,稳稳落在一块只剩脸盆大小的石头上,冲阿梨张开了双臂。
他今日两回遇着她,却一直横眉冷对,冷淡极了。可当她被困在激流汹涌的洪流中,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时,奋不顾身挺身而出的人,却还是那个向来桀骜不驯,洒然不羁的李贽。
第32章 天堑
阿梨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冲李贽扑过去。脚下刚离了那块大石,她心中已自有不祥的预感。
因怕将李贽撞进水中,她收着些力道,此时虽未落地,却已感觉到这一下,似乎差了半尺的样子。
滚滚的浊流自她脚下奔涌,阿梨望一眼,心中瑟然,可那畏惧尚且抵达心底,臂上一紧,李贽已眼明手快,提起她的胳膊,旋身将她往溪岸边一抛。
岸边生了茂密的野草,紫黑的茎杆,巴掌大的叶片,比人还高,折断之后渗出粘稠的汁液来,发出难闻的臭味。阿梨滚落进那野草丛中,衣衫难免沾染那野草的汁液,但人却避开坚硬的碎石,安然无恙。
她顾不得衣衫被脏污,薅着那野草爬起来,朝溪流中的李贽伸出手。
可李贽脚下早看不见那石头,浑浊的水已浸没至他小腿,而低洼处早被洪流掩盖,平日温驯狭窄的河道已变得汹涌而宽阔。
下来时仗着从高处纵身一跃而下,但回去时已没有借力的地方,他身侧已到处是湍急的乱流。
人在激烈的乱流中根本站不住,而水中尚且夹杂着许多破败的杂物,被裹挟着横冲直撞,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汹汹。饶是李贽,亦觉得此时境况棘手,稍有不慎,这一回剿匪不成,倒要出师未捷,先交待在这条名不见经传的溪流中。
阿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环顾四周,最细的树也有水桶粗细,只远远的山腰上有一丛竹子,但想必李贽等不到她折了竹竿回来。
慌乱下,她病急乱投医,跪在潮湿的泥地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拔脚边的野草。腥臭的草液沾了她满手,可用尽力气将那草茎连根拔出时,她不慎滚倒,轻轻一压,脆弱的草茎已经发出沉闷地折断声,耷拉成几截。
阿梨心中有些绝望,这样脆弱易折的东西自然顶不得大用。可她不能眼看着李贽就那样被卷入洪流之中。先前她怕极了汹涌的浊流,可这一瞬,那些惧怕都不见了。
她想,她这样的贱命一条,又哪里值得他这样豁出性命来救。生而不能同李贽在一起,若能死在一起,也算遂了她心底卑微的念想。
她镇定下来,将裙摆系在腰间,试探着猫下腰,重新一脚踩进了湍急的水流中。
乔秦早往半山腰上的竹丛飞奔而去,回首见阿梨颤巍巍扶着岸边的石头下了河,骇得一声大吼:“阿梨!”
可阿梨没有理会,一步步慢慢往水深处蹚去。李贽望着她朝自己走来,面沉如水,唇角向下拉成不悦的弧度,心中气怒已极。这世间怎有她这样蠢的人?
可他没气多久,阿梨脚下一空,被汹涌的浊流撂倒,眼见她的身子飘起来,李贽再度纵身扑了过去,堪堪够到她衣角,二人旋即被卷入旋涡之中,眨眼间消失在水面上。
乔秦粗|喘|着靠在身边的大树上,郁闷地踹了地上嶙峋的树根一脚,而后折身,沿着溪谷匆匆忙忙往下游去。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涌满了厚重的乌云,却没有一丝风。不多时,密集的雨点砸下,将整片天地都笼罩在茫茫的暴雨之中。
阿梨以为自己会死在乱石滩中。她自然知道洪水之势不可挡,被那样激烈的水流拍到岩石上,人会骤然撞晕过去,折断脆弱的骨头,而后溺死在河谷里。
可一具强劲有力的躯体随即裹覆在她背后,也不知他如何操纵着随手抓到的一截树干,竟完美地从那段凶险无比的乱石滩中挣出了一线生机。
望着急速退去的两岸丛林,阿梨眼角沁出泪来,抬手覆住李贽紧箍在她身前的大手。
乱石滩外因是大江,沉积着大片的河沙,水流虽仍旧湍急,但却并不似溪谷中那样凶险。二人无依无着地沉浮在江流中,但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漫天的暴雨砸下来,午时燥热的空气骤然转凉,河水冷得令阿梨素来殷红的唇有些发白。李贽搂着她的腰,将她往怀中紧了紧,怨道:“傻子,你不下来,我总能脱身。你不知轻重撞下来,现在正成了我的累赘。”
那段树干并不粗壮,水流又湍急,天色却很快黑透了,他一个壮年的男子尚且觉得艰险,她虽并不是荏弱的千金闺秀,到底难吃这份苦头。
阿梨没有辩驳,只轻轻摩挲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肯松手。他哪里知道看着他被困在溪流中,生死一线,她心中比独自处在乱流中更仓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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