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法国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手法,秦时竹是知道的,但他装聋作哑,因为法国人还要替他完成一个任务――让法国压服俄国承认中国。由于一旦承认中国便可得到一亿元的债券,法国人很乐意干这事,事情明摆着,俄国自己也是债务大国,自顾不暇,哪有钱借给中国?只能又是仿效日本手法,从法国那里借钱转借中国,甚至干脆直接让法国人认购。这样一来,8亿元的债券承销,法国人可以获得将近3亿,实在是“受益颇丰”。这样的利益面前,再“牢固”的英法友谊必将破裂,到时候英国可就彻底孤立――中英关于西藏的僵持周作民还是明白的。
“还有一亿是留给英国人的?”
“嗯,正是,只要彻底孤立了英国人,不怕英国人不上钩。但是,总统这项任务委实难办啊!”
“您有没有问总统囤积这么多金银干什么?”周作民觉得脑子很乱,但还是试图理清思路供梁士诒参考,“如果是用白银铸币,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的白银,况且,总统一直是准备将来全面废除贵金属货币,直接采用纸币;如果是准备向金本位过渡,那么就更蹊跷了,明摆着条件不成熟,总统自己也亲口承认……这到底是准备干什么呢?”
梁士诒惟有苦笑:“你想的我都想过,以总统的意思,绝不会是这些。”
“熊次长跟随总统多年,他是什么判断?”
“秉三最近忙着建设债券的发行、银行业的整顿、新货币的推广,也分身无术。我专门登门拜访,他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只是亲口告诉我,总统交办的事情,总是有用意的,不用问那么多,努力去办就是……”梁士怡苦笑一声,“然后我只好再次去问总统,总统什么也没有多说,只说‘欧洲形势紧啊!’便没了下文,我想来想去没有想明白。”
周作民眉头紧皱,总统的意思真是深不可测啊!欧洲形势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欧洲要打仗?不对啊,欧洲各国虽然彼此对立,但还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为什么说形势紧呢?想到这里,周作民的思路似乎进入了死胡同。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篇刊登在报纸上的未经证实的报道提醒了他,使得他的脑子似乎突然开窍了,一脸兴奋地对梁士诒说:“总长,我有点眉目了,不过,我得先问您一个秘密问题。”
“问吧!”
“最近我听到风声,据说中德两国在秘密谈判有关军事协作的事情,还说可能缔结军事同盟……”
梁士诒不置可否:“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打听!”这话听上去似乎在责备周作民,但在周作民听来,却是在默认自己的问题,如果没有,总长为什么不直接否认呢?
“卑职明白。”
“那你想通什么了?”梁士诒还是那样不动声色。
“卑职斗胆猜测,总统认为欧洲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爆发战争,而且是不小的战争,列强必将卷入,战事一开,金银价格必涨,他们的货币必然跌落。我们现在把各国贷款换成金银,将来可以避免损失,甚至还能大大赚取一笔。”
“若是不打仗呢?”梁士怡死死盯住周作民,“贷款可是有利息要支付的,八亿贷款每年的利息就是4000万,换成金银藏在中央银行的金库里可是没有丝毫利息。若是金银再跌价,每年的损失恐怕要超过半个亿……不要说不打仗,就是迟两三年后打,我们也损失不起。”
“这就要看我们的判断,总统敢于这么判断,自然有他的用意,况且……”周作民小声地说,“我看总统的行事非常不简单,心机之深出乎众人意料。谁能想到老袁刚刚平定二次革命,总统就来个护国战争呢?还有赵秉钧这个活口!”
“嗯……”梁士诒想起这个,还是有点信服。
看到开始有一点头绪,周作民又分析起来:“根据最新的情况显示,我国考察团在德国订购了不少了工业设备,林林总总,涉及炼钢厂、发电厂、机械厂、发动机厂、纺织厂、造船厂、兵工厂,光是德国最新的机床产品就订购了1000多万……”考察团在完成法兰克福剪彩仪式后,与众多德国企业进行了贸易谈判,陆陆续续有大宗交易的消息传出,以沈麒昌为董事长的辽阳控股一马当先,订购了超过1.6亿马克的设备和物资(全部采用工业贷款抵押),在他的带动下,随同前往考察的其他大亨也纷纷下手,整个交易金额突破3亿马克,在德国掀起了东方淘金热。英国人、法国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与自己无关,其嫉妒的心态就别提了。前两天北京的《泰晤士报》还抱有酸溜溜的口气写道:“……中国人似乎希望从德国进口成套系列的工业设备以便加速自己的工业化……但从来没有哪个工业强国是靠大规模输入外国设备而建立起来的。”
“这我知道,前两天不是还有报纸在报道么?据说已经有设备陆陆续续回国了,天津港、秦皇岛港、营口港、上海港等几个通商口岸是安排得满满撑撑……近两个月的远洋货轮也已经提前预定了。”
“奥秘就在这里。”周作民笑了,“我仔细分析过报界公开透露的消息,发现考察团所订购的设备全部都是现货,甚至……昨天刚签订完合同,今天就开始陆续起运……说明他们在抢时间!”
“有点意思,继续说!”
“当然,您也可能说设备可能早就谈判好了,只等这一次签字后运输,但这么多的设备都立即起运,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总统认为欧洲局势已经很紧张了,需要快马加鞭。沈先生的行为后面不正是总统的心思反映么……一旦战争爆发,甭管合同是否签字,肯定不能顺利运回国内。”
“有道理,还有呢?”
“由于最近三大行尤其是人民银行向财政部兑换了不少外汇,我一直都在观察,统计资料表明,这些外汇流到了伦敦市场,而且数额非常巨大。您是知道的,商业银行是不能从事投机业务的,而款子流到伦敦市场不做投机业务又是什么呢?鉴于北方实业特别是辽阳控股与人民银行的特殊共生关系,卑职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辽阳控股和沈先生最近贷了不少款子去做投机生意!这样,既符合资金的流向,又不会违反法律。而据我所知,沈老先生自发迹以来,几乎没有做过投机买卖,所以我格外好奇,虽然我不明白他在投机些什么,但每天都有款子源源不断地汇到伦敦市场且不见流回来,难道不是在搞投机?”财政部负有监视商业银行外汇流向的职责,自然对此一清二楚,基于世界大战即将爆发的前景预计,沈麒昌等人趁着出国考察的机会,通过秘密海外离岸公司涉足了伦敦的期货市场,对于钢铁、铜、粮食、棉花等重要期货都进行了大手笔的买入,前前后后已经投下去近1.5亿资金,这个数目(1500万英镑)对于伦敦市场虽然很不起眼,但在国内金融界却是分量十足的巨款。
“有什么证据?”
“从明面上看,人民银行贷款的那个投机公司我们不熟悉,但上面的担保人却是辽阳控股,不然人民银行胆子再大,也绝不会贷钱给一个公司做投机生意。
“你的意思是,总统对于战争是有八成把握,不然绝不会让其老岳父下手……”梁士怡绞尽脑汁,也只能凑出这个结论来。
“恐怕就是这样。”
“既然总统敢以自己的身家押上,我也不怕担责任,换成金银就换成金银。只是,作民你怎么就判断出来呢?”
“第一,我一直对沈老先生的发家很好奇,这10多年来,他从新民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地主发展成为远东巨富,没有过人的胆识和远见不行,这是我最为佩服的,故而一直在揣摩;第二,总统的招数,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后看来,他每次都能料敌于先,犹如高明的棋手,每次都比你多看这么几步,袁世凯叱诧风云这么多年,就是倒在这多几步之下,有了以往的经验,我心中有些底数;第三,总统的任务,看上去有点怪,似乎风险很大,但仔细分析起来,却也坦然,金银本来就比各国外汇要好使的多,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一旦全面刷新币制、统一货币,也确实需要大规模的贵金属储备,万一判断失误,损失没有想像的那么大;第四,假设最不利的情形,即战争不爆发,还有别的机会可乘。各国虽然风光无限,但保不住来个金融危机,如果波及我国,有此等金属货币作为定海柱石,绝对安然无恙――总统最喜欢的一句话是说:既要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一旦出现那种情况,如果由我们国库承担一些损失但换来整个国家金融体系的稳定,那也是划得来的。总统必大为赞赏总长!”
“妙,妙!高论,高论!作民,你干这个库藏司长委屈了……”
“不敢,不敢。”
“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你是库藏司长么,办起来名正言顺!将来成功,总统面前我少不得为你请功!”梁士诒拍拍周作民的肩膀,“央行还缺个副行长,这件事若是办好了,我推荐你坐那个空位子!”
“谢总长栽培!”
“走,再去打两圈牌,手气该换换了……”梁士怡笑着和周作民一起重新回到了长城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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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起北洋旧军官的遭遇,吴佩孚可能是最幸运的。在护国战争中,有些人被杀,有些人被捕后查办,有些保留军衔、撤销职务(比如段祺瑞)等于靠边站,唯独他这个秀才不仅脱离了干系,反被升了一级,提拔为准将旅长而让人刮目相看。
对于秦时竹和陆尚荣的重用,吴佩孚是感激涕零的,但是心里也有疙瘩,因为他所在的旅是国防军陆军第112旅,按照国防整编法案属于后备旅,三线部队,这让心高气傲的吴佩孚颇为有些难受。后备部队都是些刚刚补充入伍,从来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士兵充当,除了充当培训骨干的10%左右的老兵外,9成以上没有战斗力,但是112旅不同,除了一部分补充士兵外,大部分都是原北洋军官兵,他们或是接受了和平改编,或是在战场上投降后留用的,虽然这些士兵大部分也是北洋军在1912年年底新近补充的,但怎么说也经过了近一年的训练,比“白丁”强多了,里面甚至还有部分前清新军改编时候的老兵。吴佩孚认为,凭自己的练兵水平再加上部队的基础,只要给他三个月时间,保证可以训练出一支劲旅,纵然不能与11师等总统起家部队相比,但列在一线部队的中游水平完全不在话下。因此,当他接到委任状,别人纷纷前来祝贺其荣升一旅之长时,他心中还颇为有些闷闷不乐。
在成功说服陆建章打开北京城门后,冯玉祥大大立了一功,也被提升为准将旅长,任命几乎和吴佩孚一模一样,后备旅、三线部队、110旅。吴佩孚和冯玉祥这两个在历史上反目成仇的名人此刻由于时空错乱,居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吴佩孚是秀才,举止儒雅、风度、气质都有文人影子,说话婉转、含蓄,总是似乎有小聪明在里面,冯玉祥是深为佩服;冯玉祥大方、豪爽惯了,性子很直,带兵训练一丝不苟,说话坦率,吴佩孚也深为喜欢。国防军练兵主要分布在三个基地,绥远、察哈尔和辽宁,112旅和110旅驻地相隔不远,吴佩孚在休息日有时也会来找冯玉祥喝酒。
在一次酒足饭饱后,吴佩孚借着几分醉意,问冯玉祥:“焕章,你以前是北洋的老人,革命后又是陆总长的老部下,你倒说说,为什么让我带三线部队?”
“怎么?子玉兄嫌官职太小?”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吴佩孚摆摆手,“我吴佩孚虽然功名利禄之心很盛,但绝非权欲熏心之人,这个位置我已经很满足了,败军之将,不但没有惩办反而升官,说明上头还是看得起我吴某人的,只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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