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乱只持续了一个晚上就被平息了,但围绕骚乱展开的暗战却整整延续了两个多月,所有的高潮起落、跌宕起伏都围绕着山东沿线的战事展开,俨然成为中日冲突的第二战场。在严阵以待的国防军重兵集团面前,素来骄横、目空一切的关东军找不到任何空隙可以下手,双方剑拔弩张、情势极其危急,但却没有从冷战发展为热战,所有的视线焦点还是汇聚于山东沿线的战事。
对山东沿线的战事,英国人也非常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中国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戏。从大局来说,中英关系正在好转,犯不着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大动肝火;从细节上来说,白天日英联军的损失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你国防军是演习不假,但这种演习的气氛是不是也忒“紧张”了点?
当然,朱尔典在对华关系上的手法和认识远远高于妄自尊大的日置益,对秦时竹的脾气和秉性他也更了解一些,知道这位中国新任的最高领袖是软硬不吃的民族主义者,他也许不会拒绝和你做交易,但绝对不会干明摆着吃亏的事情。青岛问题中国已有了一个解决预案,那就是由中国国防军解除驻青岛德军的武装同时将青岛收回。对于这个方案,朱尔典大体还是赞同的,在他看来最坏的结果是被德国盘踞,其次是被日本占据,最后才是被中国收回。当然,如果能让大英帝国占领就更完美不过了,只是目前不列颠陷于欧洲战争,无力也无暇过问远东的事务,这种理想状态只能是设想而已。朱尔典原本极力主张同意中国收回,但作为英国支持中国上述举动的代价,中国方面须答应开辟青岛为****并且设立公共租界方便各国侨民聚居等条件,但伦敦的老爷们没有将中国人的雄心和朱尔典的努力放在心上,一厢情愿地以为凭借日本人的武力就可以达成目的,在他看来简直是天真至极、愚蠢至极,他们难道不知道一旦让日本人得到了青岛,英国在华影响力和威海卫租借地的辐射力将更为降低么?
“愚蠢!”收到有关山东战事的密报后,朱尔典狠狠骂了一声。作为老资格的外交官,他完全清楚并懂得国际法——冲突双方不得假借第三方领土进行敌对性活动,否则另一方有权视该中立方为敌对方。中国对青岛志在必得,原本就不会允许日本人染指,像这种没有事先与中国协商、又没有合理的补偿方式作为对价支付给中国的举动,如何能不被国防军迎头痛击?目中无人的日本人大概以为中国还是10年前那个软弱可欺的清政府,丝毫没有去分别秦时竹和慈禧之间的差别,这种差别或许将会是致命的。
“日本人看来是踢到了铁板上!”隐约中,朱尔典对于日军的受挫还有相当的快意,至于这损失当中夹杂的英国军队,他丝毫不感觉心痛,反正殖民地部队没什么好可惜的,再说英军无论如何只占了损失的小头,没有必要去担心伤害大英帝国的元气。
“要向中国政府提出抗议么?”日置益的遭遇朱尔典已有所耳闻,他也不敢奢望自己的待遇会比对方更好。再说,抗议什么呢?难道自己首先违反国际法再去抗议对方的救济行为么?确实,国际法是个虚幻的东西,手中有实力才有资格谈论国际法,从前各国列强无不将实力政治使得娴熟,只是时代变化了,还一味坚持强权政治恐怕行不通。朱尔典或许看不上中国目前的实力,但他能够明智地知道,在细节问题上选择对抗,对他并没有好处。妥协和协商才能带来更大的利益,能用文书和谈判获得的结果为什么一定要用子弹和大炮来解决呢?何况中国人并不缺少子弹和大炮。
出于这层考虑,来自英国方面的抗议只是例行公事地去外交部走了一遭,陆征祥和朱尔典客客气气地交换了意见,压根不像是抗议和斥责的模样,至于朱尔典应付国内的报告怎么写,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总长阁下,青岛问题一日不解决,就一日是中英、中日关系之间的障碍……”
“那要看从什么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陆征祥坦然地应对道,“敝国本来对于青岛问题有一个成熟的解决方案,相信也能得到贵公使的支持和理解,但某些国家一心凭借武力、罔顾国际公道、顽固推行刺刀主义,这才造成了目前局势的复杂化。”
“我同样对此表示遗憾。”
“我国对于青岛问题的立场已阐述的非常清楚了,第一,青岛是敝国固有领土,虽然租借给德国使用,但终究是我国主权,主权问题不容协商;第二,就青岛治权的移交或者变更,敝国政府已和德国政府达成了协议,也没有损害任何第三方的利益,纯属两国外交交涉,何时轮得到某些国家指手划脚?第三,我国在目前的大战中宣布中立,任何国家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何种借口,都不得侵犯敝国的中立,否则都将视为对敝国的侵犯,崂山湾的事件我不知道阁下如何理解,但我想任何一个有清醒头脑的政治家都不会当其不存在的,我国还没有提出相应的抗议,某些国家却来个恶人先告状,反倒诬蔑敝国,这难道?……”
朱尔典中文娴熟,除了“恶人先告状”略微感到有些生涩外,其余即便不用翻译也能理解。“我充分理解总长阁下的心情,也同样明白贵国政府的立场,关于青岛问题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到更好、更为合理的解决方案?”朱尔典狡黠地一笑,“我这是代表我个人提出的一些建议,倘若总长阁下不认可,我们还可以重新协商。”
“既然公使阁下有如此诚意,我们可以另行挑选一个时间来商谈这件事。”陆征祥表面上不动声色。
“那我先告辞了,我的方案还需要再和日本方面进行协调。我国和日本是盟国,与中国是朋友,这种身份将有利于青岛问题的合理解决。”
“那我就恭候公使阁下的新方案了,但愿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之间,陆征祥算是将崂山事件的第一波外交风波应付过去。
对于中日交火事件唯一感到“欣慰”的自然是德国人了,在收到中日狠狠干了一架,日本人还吃了不大不小的亏的情报后,德国密使再次拜见了秦时竹,一方面表示支持和同情,甚至表示愿意按照中俄冲突时开出的赏格对中国军队消灭的日本人予以奖励;另一方面则重弹了中德友好,要求中国加入中欧集团的老调。秦时竹微笑着、礼貌地对德军击沉日军舰艇表示了祝贺,对加入同盟国集团则再次予以了婉拒,并且顺便将话题扯到德军何时交付青岛上来。虽然德国已同意交还中国,但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一直没有交还中国的实质性举动,密使在这个上面也是支支吾吾,迟迟没有个爽快话,倒是就青岛德侨的撤离和德国殖民官员的撤离达成了一致意见——这些人在不携带武器的前提下,由中国远东航运公司负责将人员和个人财产运回德国本土。当然,密使也“由衷”地感受到,“在中日就胶州湾发生冲突后,中国人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一层,虽然中国还没有答应加入我们的盟国体系,但我敢肯定,至少在目前,中国绝对不会加入协约国体系。一个中立的中国远比一个敌对的中国来得有利!”,至于共同关心的军事情报和信息交换,密使也很识趣地没有在会谈中透露半点口风,反正彼此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其实,日置益的恐吓在很大程度上带有虚张声势,崂山湾的战斗结果固然给日军造成了重大损失,但依加藤和神尾两人的脾气,并不甘心吞下失利的苦果,他们还指望着依靠现有兵力完成攻略青岛的任务呢?如何能真像日置益一般,上来就是满口中日开战的威胁?不错,军部是接到了青岛方面的战况报告,但无论是加藤还是神尾,都有意对损失加以遮掩,东京大本营所掌握的情况并不全面和透彻。另一方面,东京固然授权日置益压迫中国方面让步,威胁、恐吓均可,但全面开战的决策不要说没有贯彻执行,就是连讨论都没有正式讨论过。日本的打算还是在于逼迫中国自行让步,放手日军“便宜行事”,着眼点还是德国而非中国。
但日本人打错了算盘,他们根本就不懂得此时的形势,中国方面要坚持自己的中立地位,并且不是日俄战争时期那种窝囊和憋屈的“中立地位”就必然要对日德双方的动作有所规范。只是,日本人骄横惯了,从来就没有真正将中国人放在眼里,日军对国防军在山东的部署也压根没有视为对自己的威胁,反而认为是无足轻重的角色,在这样的心态下,如何能将国防军放在眼里?同样基于这种心理层面和独霸青岛的战略意图,日置益也干脆地拒绝了朱尔典的方案,让后者大为光火,表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却巴不得日本人再碰个大钉子。
都说军事是政治的继续,但在目前这种场景中,政治何尝不是军事的继续呢?只有打赢了仗,掌握了优势才能谈得上在谈判桌前掌握主动,这是强权时代颠扑不破的真理。
加藤和神尾对于昨日的受挫,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被德军击沉一艘军舰已经让人分外不爽,被他们一贯看不起的支那人迎头痛击更让他们怒不可遏,上上下下都沉浸在癫狂的报复气氛中。日军高级军官在旗舰上连夜商议,确定了登陆崂山湾、先解决中国军队再迂回侧翼包抄青岛的庞大计划。
太阳重新升起,山东前线的指挥部却是一夜都没有停息,夏海强交代完了战术要点和大政方针后就沉沉睡去,很快鼾声如雷,为了应付小鬼子的第一波进攻,他指挥部队没日没夜地准备了半个月,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昨天这一仗打下来,他心里反而有了底,小鬼子气焰嚣张但也并不可怕嘛!
身边的参谋人员却一刻也不敢停息,既要按照指示连夜转移沿海一带的居民,又要通知各部队准备机动力量,迎接日军大规模报复,还要更换地点,部署核心炮兵阵地,自昨天开始,忙碌的身影就一直没有停过,天亮时分,几个年轻参谋的眼中都已布满血丝,唯独精神还是一如既往地饱满。
崂山湾附近的预设阵地上,直隶护军使兼国防军11师师长郭松龄中将正在视察,第一次崂山湾战斗出其不意地打击了小鬼子,不仅让人解气而且11师的士气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听说鬼子还要前来报复,11师官兵纷纷摩拳擦掌,请愿书一封封飞进指挥部,誓把小鬼子赶下海。但郭松龄连连摇头,丝毫没有轻敌的意思,在他看来,日军第一次吃亏的关键在于轻敌和准备不足,如果前来报复必定是有备而来,这第二场战事并不好打。他一方面约束部队不得兴奋过头,另一方面则电告前敌总指挥夏海强改变防御计划,除滩头阵地雷区不变外,撤回前沿部队,只留小部队监视、阻挠敌军的推进,对于炮兵阵地的排列,他也颇费了一番脑筋,将主要阵地布置于远离敌军舰炮火力的地带,依靠丘陵进行自主掩护。在内部进行作战布置时,他反复强调:“敌军舰炮火力强大,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超过我军,既然无法压制敌军的优势,我们就不能不进行针对性的布置。放弃滩头阵地的防守,表面上看是利于日军大举登陆,但其实我军更可以避免日军强大火力杀伤。无论日军朝哪个方向挺进,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和充足的兵力进行调整。必要的战略纵深是这一仗的基础,前线部队能不能将日军放进来,引到我们的预设阵地则是关键所在。不要以为我们第一次打赢了,第二次还能如法炮制地再赢一次,敌人在变,我们同样需要变!”(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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