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楼梯上的女人
第二十二章 楼梯上的女人
一大早,有人送来一张手写的字条。笔迹很轻,向上歪斜,可以看出写信的人非常迟疑。
亲爱的波洛先生:
艾伦告诉我,你昨天曾去利特格林别墅拜访,如果你今天能抽空见我一面,我将不胜感激。
你真诚的
威廉米娜·劳森
“看样子她到贝辛市场来了。”我说。
“是的。”
“我很好奇,她这个时候来是为什么?”
波洛笑了笑。
“我不认为有什么邪恶的原因。毕竟,利特格林别墅现在是她的。”
“是的,当然是这样没错。波洛,你知道吗?我们这场游戏最糟糕的一点,就是无论谁有什么细微的举动,背后都有可能藏着邪恶的动机。”
“我的确很欣赏你那句格言,‘怀疑每一个人’。”
“你目前还在怀疑每一个人吗?”
“不——目前整个事件已经进展到,我只怀疑一个特定的人。”
“谁?”
“鉴于目前这只是怀疑,没有明确的证据,我想,我应该留给你自己去推理,黑斯廷斯。不要忽视心理学——这对破案非常重要。仔细观察谋杀的特点,从中可以得出凶手特定的性格特征——这是破案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去考虑他的性格特征!”
“不,不,你没有认真听。只要你仔细分析谋杀的特点——谋杀从设计到实施过程中所有必要的特点——你自然就会发现凶手是谁!”
“你真的已经知道是谁了吗,波洛?”我好奇。
“不能说知道,因为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也就是为什么目前我不能再多说了。但我很确定——是的,我的朋友,我心里已经很确定了。”
“好吧,”我大笑着说,“小心别让他找上你了!到时候可就真成了一场悲剧!”
听了这话,波洛略微有些吃惊,他没有把这当成一句玩笑话,而是嘟囔着:“你说的对,我是得小心——尤其小心。”
“你最好穿一件铠甲,”我打趣道,“再请一个人帮你试吃,以防中毒!事实上,你最好雇一批枪手,专程保护你!”
“谢了,我选择依靠我自己的智慧。”
说完,他给劳森小姐写了张字条,说他十一点时去利特格林别墅拜访。
吃完早餐后,我们在集市广场闲逛。现在大概十点一刻,早晨炙热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
我正站在一家古董店的橱窗前,打量里面的一张赫波怀特风格的椅子。我的肋骨突然被人狠狠戳了一下,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嗨!”
我愤愤地转过身,发现面前站着皮博迪小姐。她手里拿着一把大雨伞,伞尖很锋利(刚才攻击我的武器)。
很显然,对于自己刚才加诸在我身上的剧痛,她完全不在乎,语气显得很满意:
“哈!我就知道是你,我很少认错人。”
我冷冷地回应:
“呃——早上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的书写得怎么样了——关于阿伦德尔将军生平那本?”
“事实上他还没有动笔呢。”我说。
皮博迪小姐纵情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得意洋洋的。她全身像果冻一样伴随着笑声颤动。笑够之后,她说:
“不,我看他压根儿就不会动笔。”
我微笑着说:
“这么说来,你看穿我们编的这个小故事了?”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傻子?”皮博迪小姐质问,“我很快就看穿你那位滑头朋友想要干什么了!想要套我的话!还好,我倒是不在乎,我喜欢说。现在很难找到听众了,那天下午我过得非常愉快。”
她精明的眼睛斜瞪着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一回事?”
正在我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波洛适时加入。他热诚地向皮博迪小姐鞠躬问好。
“早上好,小姐,见到你真是不胜荣幸。”
“早上好,”皮博迪小姐回应,“今天扮什么角色啊,波洛还是帕罗提——啊?”
“你这么快就拆穿了我的伪装,真是太聪明了。”波洛微笑着回答。
“没什么好拆穿的!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这儿还真不多,不是吗?不知道这是好是坏,难说啊。”
“小姐,我喜欢与众不同。”
“不得不说,你的愿望实现了,”皮博迪小姐没好气地说,“现在,波洛先生,你想打听的事那天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现在该我提问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一回事?”
“你这不是在问一个你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吗?”
“我不确定。”她扫了波洛一眼,“遗嘱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打算把艾米莉挖出来?是吗?”
波洛没有回答。
皮博迪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常在想,”她断断续续地说,“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会是什么样……你知道,读报纸的时候总能看见诸如此类的消息——我总好奇,贝辛市场有一天会不会发生掘墓验尸这种事……真没想到竟然会是艾米莉·阿伦德尔……”
她突然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
“你要知道,她可不喜欢你们这么做,我想你应该考虑到这一点了——是吗?”
“是的,我考虑到了。”
“我想你也应该考虑到了——你可不是什么傻瓜!我看你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波洛鞠了一躬。
“谢谢你,小姐。”
“还有,估计只要是个人就会问你——看你那胡子。为什么留这种胡子?你喜欢这种样式吗?”
我转过身去,笑得前仰后合。
“很遗憾,在英国,人们已经不再推崇胡子了。”波洛说完,偷偷地捋了捋自己毛茸茸的爱胡。
“哦,明白了!真有意思,”皮博迪小姐说,“我听说过有个女人,得了甲状腺肿大,还为此自豪得不得了!简直难以置信,但这千真万确!哎,我又能多说什么呢?只要你满意上帝赐予你的,就是好事。然而事情经常恰恰相反。”她摇了摇头,叹气道。
“真没想到,这种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竟然会发生谋杀案。”说完这句话,她的目光突然又扫向波洛,“是谁干的?”
“你想让我在大街上高声告诉你吗?”
“我看你是不知道吧。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哦,哎——都是遗传——遗传。我真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个叫瓦利的女人毒死了自己的丈夫,这或许有些关系。”
“你相信遗传?”
皮博迪小姐突然说:
“我倒希望是塔尼奥斯干的。他是个外人!但希望仅仅是希望,不是现实,实在太倒霉了。好了,我该走了。看样子你们什么都不会说……顺便问一句,你这是在替谁办事?”
波洛郑重地说:
“我替死者办事,小姐。”
很遗憾地告诉各位,皮博迪小姐听到这句义正词严的回答后,第一反应是一阵尖笑。不过她很快抑制住笑声,说道:
“请原谅我的失态。这话听起来像从伊莎贝尔·特里普嘴里说出来的——仅此而已!多让人厌恶的一个女人啊!不过我看,茱莉亚更差劲儿,矫揉造作,假装一副孩子气的模样。看到这些中年妇女把自己打扮成年轻姑娘的样子我就来气!好了,再见了。你们见过格兰杰医生了?”
“小姐,说到这儿我可要埋怨你了。你出卖了我的秘密。”
皮博迪小姐又一次爆发出她那极具特色的沙哑笑声。
“男人都大脑简单!你那套荒谬的谎话他竟然还照单全收了。我告诉他的时候他简直要气死了!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他正找你呢。”
“我们昨晚已经见过了。”
“哦!真希望我在场。”
“我也希望,小姐。”波洛殷勤地说。
皮博迪小姐大笑起来,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开,突然又回过头对我说:
“再见了,小伙子。别犯傻买那些椅子,全都是假货。”
说完这句话,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走远了。
“她,”波洛说,“可真是位聪明的老太太。”
“即使她不喜欢你的胡子?”
“品位是一回事,”波洛冷淡地说,“头脑是另外一回事。”
我们走进店里,兴致勃勃地逛了二十分钟,但什么都没买,出来后就直接朝着利特格林别墅的方向出发。
艾伦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到客厅,她的脸看上去比之前更红了。紧接着就传来下楼的声音,劳森小姐走进客厅。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看上去有些慌张,头发用一条丝绸帕子扎了起来。
“请你原谅我这个样子就下来了,波洛先生。我正在整理那些锁着的橱柜——那么多东西——恐怕,人年龄大了都喜欢屯点儿东西——亲爱的阿伦德尔小姐也不例外——瞧瞧,我头发上沾了这么多灰——你知道,这简直太让人吃惊了,她竟然会收集这么多东西——你相信吗?我收拾出来两打插针垫——千真万确,足足两打。”
“你是说,阿伦德尔小姐曾买了两打插针垫?”
“没错,把它们收起来后又忘了——当然,现在针全生锈了——太可惜了。她以前常把它们送给女仆们当圣诞礼物。”
“她很健忘——是吗?”
“哦,非常健忘。尤其在收东西这方面。你知道,就像小狗藏骨头一样。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一种说法。‘别再像小狗藏骨头一样收东西了。’我过去总是这么对她说。”
说到这儿她笑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小手帕,啜泣起来。
“哦,天哪,”她泪眼婆娑地说,“我竟然能在这里笑出来,实在是太糟糕了。”
“你这是太重感情了,”波洛说,“容易触景生情。”
“我母亲常这么说我,波洛先生。她总是说:‘米妮,你总是感情用事。’波洛先生,太敏感真的是个缺点。尤其是当你要靠自己谋生时,就更是如此。”
“嗯,的确是这样,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你自己的主人。可以好好享受人生——四处去旅行——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愿如此吧。”劳森小姐虽是应和,语气却充满疑虑。
“肯定会如此的。说到阿伦德尔小姐健忘这事,我总算明白她写给我的那封信为什么那么久才寄到我手里。”
他向劳森小姐解释了艾伦发现信的经过。她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高声说道:
“艾伦应该告诉我的!她一声不吭就把信寄给你了,实在是太无礼了!应该先和我商量的。我看,这简直是太无礼了!关于这封信,我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听说过。太不像话了!”
“哦,亲爱的小姐,我相信她这么做肯定是出于好意。”
“哼,我倒是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非常奇怪!这些仆人们经常做些奇怪的事情。艾伦应该记住,现在我才是利特格林别墅的女主人。”
她挺起身子,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艾伦对女主人非常忠诚,没错吧?”波洛说。
“哦,事已至此,我明白没必要再追究了,但艾伦应该事先告诉我,她没有权利擅自做主!”她停下来,双颊再次变得通红。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今天想见我,请问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呢?”
劳森小姐刚才那副气恼的神态瞬间烟消云散,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再次变得慌慌张张、语无伦次。
“呃,是这样的——你看,我不知该不该……呃,说实话,波洛先生,我是昨天回来的,艾伦告诉我你来过了,我只是好奇——呃,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你要过来——呃,这真的有点儿出人意料——我不知道你来——”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是吗?”波洛补充完她的话。
“我——呃——的确不知道,正是这个,我实在想不出。”
她依旧红着脸,好奇地望着他。
“必须向你坦白,”波洛说,“恐怕,我之前让你产生了一些误解。你当时猜测,阿伦德尔小姐写给我的那封信是关于被偷的那点儿钱——就当时的一切可能性来说——是查尔斯·阿伦德尔先生干的。”
劳森小姐点了点头。
“但是,你瞧,其实并不是关于这件事的……事实上,我是从你口中才第一次得知钱被偷的事情……阿伦德尔小姐写信给我,是因为她的那起事故。”
“事故?”
“是的,据我所知,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哦,没错——没错——”劳森小姐看上去更迷惑了,她茫然地望着波洛,说,“但——很抱歉——肯定是我太蠢了——但她为什么写信给你呢?我记得——事实上,是你自己这么说的,你是个侦探。难道,你也同时是医生?再或许,你是个意念治疗师?”
“不,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意念治疗师。不过,和医生一样,我经常处理所谓的意外死亡事件。”
“意外死亡事件?”
“我是指所谓的意外死亡。那次阿伦德尔小姐并没有死——但那起事故完全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哦,天哪,是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但我还是不明白——”
劳森小姐听起来依旧很迷惑。
“当时那起事故被认为是由鲍勃的球造成的,对吗?”
“是的,没错,真是如此。是因为鲍勃的球。”
“哦,不,并不是因为鲍勃的球。”
“可是,请原谅我质疑,波洛先生。我当时亲眼看见了——我们跑下楼的时候。”
“你看见了——是的,或许是这样,但这并不是事故发生的原因。劳森小姐,事故发生的原因,是当时楼梯旁边距离地板离地一英尺的地方系着一根深色的线!”
“可——可是狗不会——”
“正是,”波洛立刻接话,“狗做不到——因为它没那么聪明——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说,它没那么邪恶……那根线是有人拴在那儿的……”
劳森小姐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她用颤抖的手捂住脸。
“哦,波洛先生——我不相信——你难道认为——但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认为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
“没错,的确是有人有意为之。”
“可这简直太可怕了。简直——简直就和杀人一样。”
“要是成功的话,就会杀人!换句话说——就是蓄意谋杀!”
劳森小姐惊呼一声。
波洛不改沉重的语气,继续说:
“壁脚板上被人钉了一根钉子,这样就可以系上那条线。钉子上涂了油漆,以图不被人发现。请告诉我,你记不记得曾经闻到过不知哪儿来的油漆味?”
劳森小姐惊叫起来。
“哦,太不可思议了!谁能想到这个!当然了!我压根儿没有想到——做梦也想不到——那时,我又怎么能想到呢?不过当时我的确觉得很奇怪。”
波洛把身子向前倾。
“看来,你可以帮到我们,小姐。你又一次帮了我们大忙,实在是太棒了!”
“想起来了!哦,是这样没错,一切都符合。”
“请你快点儿告诉我。你闻到过油漆味儿——对吗?”
“是的。当然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我当时还在想——天哪——是不是油漆——不,更像是地板蜡的气味,后来,我想自己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让我想想——什么时候?”
“是不是复活节那个周末,房子里住满客人的时候?”
“没错,就是那时候——我在尝试着回忆起具体是哪一天……让我想想,肯定不是星期天。不,也不是星期二——星期二唐纳森医生过来用晚餐。然后星期三所有人都走了。不,当然了,是星期一——复活节银行假日。我当时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很焦虑。我一直觉得银行假日是个令人烦恼的日子!晚餐只剩下冷牛肉还够吃,我很担心阿伦德尔小姐知道了会生气。你瞧,星期六那天我订了些带骨肉,我本应该订七磅的,但我想五磅的应该足够了,要是食物不够,阿伦德尔小姐会非常生气——她总是那么好客——”
劳森小姐停下来,深呼一口气,然后连忙继续:
“我当时躺在床上,担心她明天会不会念叨这件事,一会儿想到这儿,一会儿想到那儿,一直睡不着——然后在我正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什么声音惊醒了——像是敲什么东西或者拍打的声音——我立刻坐起来,然后使劲儿闻。我一直很害怕失火——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晚上能闻见两三次失火的气味。(简直太可怕了,不是吗?如果被火困住的话?)然后就闻到了那股气味,我用力闻了几下,不像是着火时的烟味,也不是其他类似着火的气味。我对自己说,那更像是油漆或者地板蜡的气味——但是,当然了,大半夜不可能有这两种东西。但是那股气味很强烈,所以我坐起来使劲闻,然后就在镜子里看见她——”
“看见她?看见谁了?”
“你知道,我从镜子里看东西再方便不过了。我晚上关门时常留一条缝,这样如果阿伦德尔小姐叫我的话,我能听见,如果她要下楼,我也能看见她。走廊里一般总是留着一盏灯,当时,我看见一个女人跪在楼梯上——是特雷萨。她跪在楼梯顶端的第三层阶梯上,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我当时正想着:‘简直太奇怪了,她难道生病了?’紧接着,她就站起来走开了。所以我猜测,她可能是滑了一跤,或者她当时正弯腰捡什么东西。但是,当然了,后来我也就没再多想有没有别的原因。”
“当时把你惊醒的轻敲声很有可能就是钉钉子的声音。”波洛沉思着说。
“是的,我想肯定没错。但是,波洛先生,这简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一直以为特雷萨可能只是有点儿狂放,可从没想过她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你确定是特雷萨?”
“哦,天哪,肯定是她。”
“会不会是塔尼奥斯夫人或者某一个女仆呢?”
“哦,不,肯定是特雷萨。”
劳森小姐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
“天哪。天哪。”她连着念了好几次。
波洛凝视着她,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请允许我,”他突然开口,“做一个实验,我们上楼去,尝试着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
“重现?哦,真的——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不太明白——”
“我做给你看。”波洛以极具权威的态度打断了她的疑虑。
劳森小姐慌慌张张地带我们上楼。
“希望房间还算整洁——有太多东西要收拾了——一件接着一件——”她语无伦次地嘟囔着。
屋里的确很杂乱,堆着形形色色的东西,很显然是劳森小姐收拾橱柜的结果。她和往常一样,语无伦次地指出自己当时所在的位置,波洛亲自验证,从镜子里的确可以看见楼梯的一部分。
“现在,小姐,”他提议,“劳烦你到楼梯上重现一下你当时看到的状况。”
劳森小姐嘴里依旧念叨着:“哦,天哪——”然后冲出房间去扮演自己的角色。波洛则依旧充当观察者。
表演结束后,他走到楼梯顶端的平台,询问当时亮着的灯是哪一盏。
“这一盏——这边的这一盏。就在阿伦德尔小姐卧室门口。”
波洛伸手把灯泡摘下来,仔细查看。
“四十瓦,不是很亮的灯泡。”
“是不太亮,只是为了让走廊不会太暗而已。”
波洛又回到楼梯口。
“请原谅,小姐,但这灯光真的很暗,投射到镜子里的影像应该也很模糊,你应该看不太清楚,你真能肯定当时走廊里的人是特雷萨·阿伦德尔小姐,而不是另一个穿着晨衣的女人?”
劳森小姐听了这话很生气。
“不,的确不是别人,波洛先生!我绝对确定!我很清楚特雷萨的长相,绝对!哦,肯定是她没错。她穿着那件深色的晨衣,胸前戴着闪光的大胸针,上面镶着她名字的首字母——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这么说,你肯定是她。你看见了首字母?”
“没错,t.a.。我认识那枚胸针,特雷萨经常戴着。哦,没错,我可以发誓,那胸针一定是特雷萨的——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发誓!”
劳森小姐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决笃定,与平日里的她反差很大。
波洛依旧盯着她,眼神依旧复杂,很冷漠,好像在估价——同时也有着一种怪异的决断意味。
“你愿意为此发誓,是吗?”他说。
“如果——如果有必要的话。但我想这——这有必要吗?”
波洛又看了她一眼,眼神再次做了一番估量。
“这要看掘墓验尸的结果了。”他说。
“掘——掘墓验尸?”
波洛伸手拉住她,劳森小姐过于震惊,差点儿栽下楼梯去。
“很有可能需要掘墓验尸。”他说。
“哦,但这简直——会令人非常不愉快!我的意思是,我相信家人肯定会强烈反对——绝对会强烈反对。”
“可能会反对。”
“我敢肯定,他们连听都不想听这种事!”
“啊,但是如果这是内政部的命令呢?”
“可是,波洛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的意思是,又不是——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
“又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对。”
“你认为没有?”
“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不可能有任何不对的事情!我是说,医生和护士,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
“请你镇定,不要焦急。”波洛语气平静地抚慰她。
“哦,可我控制不住!可怜的阿伦德尔小姐!她去世那天,特雷萨好像也没有来。”
“没有,她是阿伦德尔小姐发病前的那个星期一离开的,对吗?”
“一大早就走了。所以你瞧,她压根儿不可能和这事扯上关系啊!”
“希望没有吧。”波洛说。
“哦,天哪。”劳森小姐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真的,我简直不知道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
波洛看了看表。
“我们得告辞了,必须赶回伦敦去。你呢,小姐,打算在这儿多留几天吗?”
“不——不会……我没有待在这里的打算。事实上,我今天就打算回去……我原本只是打算过来待一晚上——收拾收拾东西。”
“这样啊,那么,再见了,小姐。如果让你不安了,还请你原谅。”
“哦,波洛先生,让我不安?我简直快难过死了!哦,天哪——哦,天哪,这世道简直太邪恶了!多么邪恶可怕的世界啊!”
波洛坚定地紧握住她的手,试图抚慰她的悲伤。
“确实如此。你依旧打算发誓说,你在复活节银行假日那晚看见特雷萨·阿伦德尔小姐跪在楼梯上吗?”
“哦,是的,我可以发誓。”
“还有,你能否发誓,在你们四人降灵仪式那晚,看见阿伦德尔小姐头部出现了一个光环?”
劳森小姐瞠目结舌。
“哦,波洛先生,别——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我再严肃不过了。”
劳森小姐严肃郑重地说:
“确切地说,并不是光环,更像是显灵现象的开始,是一条由发光物质构成的飘带。我想,它正开始逐渐形成一张脸。”
“太有趣了。再见了,小姐,请你一定保密。”
“哦,当然——当然。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回头看劳森小姐最后一眼时,她正站在前门凝视我们的背影,表情呆滞茫然,好像没睡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