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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言之有理,那孩子留在我身边三年,几次随我出战,至今健在人世,已经是难得,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玄寂哂然一笑,不欲多说,站起身来,“师父既然已经讲完了经,我就先告退了。”
圆晦指了指石案上早已经冷却的竹叶茶:“殿下不喝口茶吗?”
不,这等粗茶,不堪入口。李玄寂并不答话,拱了拱手,径直离去。
这里是法觉寺的后山,僧人们静修之地,寻常香客不能入内,只有枝头山鸟并林间小虫与人为伴,偶有鸟虫鸣叫之声,更显静寂。
庙宇的屋檐瓦片是青灰色的,掩映在山林绿树之间,有僧人敲着木鱼在诵咏经文,隐约的梵唱声随着山风而来,依稀在尘世之外。
李玄寂顺着廊道的石阶拾步而下,拐过碑亭,又行数十丈,侧旁是一座佛堂,藤萝从檐角垂下,落在窗边。
小鸟啼鸣,中间夹杂着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
“菩萨,今天供奉给您的是严愣经第一卷 ,其实呢,我觉得您既然是观世音菩萨,应该给您供奉般若心经才是,但是,般若心经我这几年反反复复已经抄了几百遍了,想来您老人家也看得腻味了,不如换换口味。”
这声音落入耳中,李玄寂不由脚步微顿,从窗外望了进去。
堂上正中立着阿摩提四臂观音像,菩萨骑乘白狮,身放火光,持各种法器,宝相庄严,俯视下方礼佛者。
佛香袅袅,烟雾如流水、如细纱。
佛前跪拜的少女微微地仰着头,李玄寂看见了她的侧脸,和小时候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的面容被烟纱所笼罩,如梦似幻,眉若远山青黛,眼含秋波潋滟,小巧的嘴唇是春光中的桃花颜色,无一处不精致,仿佛是名家妙笔勾勒出的美人像,供奉在佛前,便是佛见了,也要心生欢喜。
她的声音亦如佛祖座下的嘉陵鸟,曼妙婉约:“还有呢,今天给菩萨供奉的米糕,是我自己做的,上面的佛印是用桃花汁子画的,虽然味道可能比斋堂的师父们做的差了那么一点点儿,但难得是我的一片心意,菩萨您不要嫌弃,这庙里一点油水都没有,我给菩萨供奉这些吃食,我也不容易,求菩萨能知道我的诚心,允我所求所愿。”
李玄寂实在不能忍耐,冷冷地道:“此乃佛门清静之地,你再这般喋喋不休,菩萨都若有灵,都要从这佛堂上逃走了。”
少女吃惊地转过头来,她的容貌生得极美,气质灵动清雅,她看见了李玄寂,忽然微笑了起来,一刹那,就譬如佛前的优钵罗莲花绽开了。
“玄寂叔叔。”她还是如同从前那般唤他,好似从未曾离去,一点不见生疏。
第21章 时隔多年再喝茶,敢问滋……
李玄寂冷淡地将脸转开了,抬步继续前行。
谢云嫣赶紧对着观音拜了三下:“好了,菩萨,今天我不陪您说话了,我抄的经书放在您这里了,您慢慢看,我先下去了,明天再来。”
她站了起来,撩起小裙子,蹦蹦跳跳地追出去:“玄寂叔叔、玄寂叔叔,您慢点走,等我一下。”
李玄寂不紧不慢地走着。
谢云嫣追了上去,跟在他身边,像只快活的小鸟:“玄寂叔叔您是来看望我的吗?”
李玄寂严肃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我知道不是的。”谢云嫣歪着脑袋,天真又淘气,“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多凑巧呢,正好遇上了,相逢即是有缘,玄寂叔叔,我……”
算起来,她如今十五岁,是个大姑娘了,她的个头已经长开,腰肢纤细,身段婀娜,但是,和李玄寂比起来,还是矮了许多,她要费劲地抬着头,才能和他说话。
就这么一边抬着头说话、一边下着阶梯,一不留神,脚下绊了一下,“哎呦”一声,向前栽去。
李玄寂目不斜视,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谢云嫣一头撞了上去,李玄寂的手臂结实坚硬,宛如铁铸,谢云嫣的鼻子正好磕到了,当下疼得“嘤”的一声,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她捂着鼻子,望着李玄寂,眼睛里泪汪汪的,还要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请你喝茶吧。”
李玄寂想起了当年她呈上来的茶汤,那味道真是经年难忘,他看了谢云嫣一眼。
谢云嫣马上读懂了李玄寂那种一言难尽的眼神,她极力解释道:“我知道您的口味清淡,这回真的是清茶,只有这佛门清幽之地才有的清茶,绝对让您满意。”
她踮着脚,一脸殷勤之色,呱噪起来真是没完没了:“我住的地方就在寺院后头,院子里有菩提树,树荫如伞盖,坐在树下喝茶,能闻到山林的清新香气,还能听见这寺里的钟声,别有一番意境,有时候会有小鸟过来陪着……”
李玄寂觉得若不阻止她,她大约还要啰嗦许久,令他耳根子不得清静,他不得不打断她的话:“带路。”
谢云嫣欢喜了起来,掉头转了一个方向:“玄寂叔叔,您跟我过来,这边走,说起来,安信侯府十分大方呢,为我在法觉寺后面租了老大一个院子,位置独好,就隔着墙,天天听这边的师父们念经,我觉得自己都快成神仙了。”
还是不得清静,少女的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洒落在空寂的禅院中,风吹过来,从凡尘到世外,带着春天柔软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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