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页
冼尘忽然落下泪来,跪在她面前,重重磕下头去:“师叔,对不起……”
他还要再磕,一阵风托住他,万鹤笙笑笑:“不必自责,这和你没有关系。”
她的声音轻下去,几乎要消散在风里:“是我,是我信错了人。”
“师叔!”冼尘心如刀绞。
“此番损失惨重,回去后责罚恐怕不轻。”万鹤笙很轻地叹口气,眉间愁云缭绕,“你身为落英山峰主,恐怕更重。”
“师叔,那您呢?”
“您不该受罚的。”
万鹤笙沉默一会儿,余光微不可察地扫了眼被安置在榻上,已恢复成人形的钟长岭,淡淡道:“你不必担心。”
她那一眼着实隐蔽,可冼尘还是捕捉到了,一时间,他心中也无比纠结。
钟长岭戴的枷锁,想必是为了防止他异变之物。他为了救大家才主动褪下的枷锁,如果不是他,大家或许都要遭殃。
可……可两位长老死了啊……
这不是他的错,可偏偏,又确实是他的错。
平心而论,冼尘对钟长岭师弟虽交往不多,却很喜欢他的性子。但他在宗门内受二位长老照拂颇多,直到现在,他还不能接受他们死在师弟手下的事实。
冼尘恍惚间又想起,二位长老待人和气,身后各有家族及派系势力,在宗门内亦深得人心,他们死了,绝不是什么小事。
“师叔……那,师弟怎么办?”他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
万鹤笙却没有回答他。
她似乎也正在为难。
冼尘暗忖:返航船只上除自己外还有四名弟子,如果他们不说出去,以宗主对师叔的看重,这件事推到魔修身上未必不可。更何况,本就是魔修的过错,如果不是魔修,他们根本不会受伤,师弟也不会发狂伤人。
“师叔,二位长老之死,这群魔修才是根源,师弟不过被利用。”冼尘有些艰难地说着,他素来敬爱那两位长老,可他觉得,如果那两位长老还在,也会同意他的行为。
他顺势扫了一眼其余四位弟子。
都是落英山门下,他们当然能听懂冼尘的言外之意,一听纷纷附和。
“对,万师叔不必多虑,若不是善水师弟,我们根本无法保存。”
“师叔莫要自责,我们心里清楚,在宗主面前不会乱说的。”
“师弟救了我们,我们不会背信弃义。”
只剩最后一位迟迟没表态的弟子,被身侧人一捅手肘,方才惊惶抬头,磕磕巴巴道:“师叔放心,我,我也……”
冼尘微微皱眉。
那个弟子,姓秦,他和秦长老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万鹤笙沉默良久,忽地一笑,笑里有些无奈:“你们啊……”
“不必为我担心,你们回去养伤就好。”
她身上仍带着伤,被破军剑洞穿的伤口不是那么容易愈合的,面庞依旧苍白,话语里却带了不容置疑的强势:“做错事自然要受罚,瞒他人容易,却瞒不过自己。”
几个弟子目光哀伤。
“师叔——”
太虚门门规森严,尊卑有序,有错必罚,有时甚至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钟长岭杀了两位长老,至少要关个上百年不说,杖刑鞭刑就不是他能承受的。
可无论他们如何劝说,天玑真人都不再理会,出了船舱站在船缘边,静静地看逐渐暗下的天际。
她虽不惧痛苦,但这具躯壳受的伤可是实打实的。
万鹤笙抬手捂上心口,感受了一番伤口涌出的淡淡魔气,心想,她的魔气倒是更精纯了些,不枉自己传她功法。
万鹤笙如何,虞知微并不关心。她拿着魔神手臂回到魔修们老巢,引得欢呼声阵阵,一众魔修真心拜服。
她这个魔尊之位,算是彻底坐稳了。
以往魔修多为散修,个别魔修门派也遮遮掩掩的,门派内顶多十来个人,还不敢暴露出大名,这回魔修中忽然多了位强有力的领导者,带领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劫了太虚门,迎回魔神肢体,这叫他们如何不激动?
至于死了的那一百多个,无人提起。
众修士欢呼间,便有一识趣女修上前,谄媚道:“尊上,现吾等得了这至宝,又有尊上您亲自统领,想必能聚天下魔修归心,不如趁今日……开宗立派?”
虞知微双目微阖,斜倚王座,她既是不耐烦应付这些人,也是在暗中观察可有能培养的手下,听了这提议,掀起眼帘与唇角,似笑非笑:“哦?怎么说?”
那名女修面容娇媚,身形柔若无骨,被魔尊威严一震慑,咬咬嘴唇,暗中给自己鼓劲:“从前魔修散乱,不成气候,世人只知仙门七大派,却不知魔修之名。陛下亲自立派,自然为天下魔修之主!自此,七大派后,也有我魔修的第八大派。”
虞知微放声大笑,笑够了,才道:“你说得有道理,本派,就叫七曜宫吧。
“不过……不是什么也有第八大派。”
虞知微的笑容更大:“再过数十年,天下只会有我七曜宫。”
女修大喜,跪下恭贺:“尊上圣明!天佑我七曜宫!”
听得此言,一众魔修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振臂高呼:“尊上圣明!天佑我七曜宫!”
一片欢呼声中,藏在她镯子里的魔修手臂魔气愈发旺盛,几乎外溢。众人无知觉,只觉得浑身舒畅,在这海底仍旧行动自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