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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掀袍角,矮身坐到床边,衣裙簌簌响动。
李绮节听到他的声音时,大为诧异,还没到时候吧?
等感觉旁边坐了个人时,心里只剩下无奈:早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按着流程走。但没想到他为了清净,竟然不许女客进新房,把人都支走了。
孙天佑伸手,直接握住李绮节藏在袖子里的手,眉头陡然皱起:“怎么这么凉?”
墙角燃有火盆,四面布帘蒙得严严实实的,门口窗前还有屏风遮挡,一点风都透不进来,屋子里并不冷,不止不冷,还热得有点喘不过气。
李绮节的手冷,是因为坐了一路的轿子,身上脚底仍然冰凉,没有暖过来。外边虽然没落雪,但时不时刮一阵雪籽,寒冬腊月的,冷得人手脚发颤。坐在轿子里也不顶事。
孙天佑对着李绮节冰凉的手哈气,柔声道,“早点揭了盖头,你先睡会子。等散席还早着呢。”
李绮节没吭声,宝珠抢先道:“还没到吉时呢!不能睡!”
“怪冷的,难道要干坐着等到散席?”孙天佑不由分说,挥手让丫头捧来喜盘喜杆,“我让人查过历书,今天一整天都是吉时。”
宝珠和张婶子面面相觑,想阻止孙天佑,又怕惹恼他,左右四顾,房里的丫头个个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显然已经习惯孙天佑的种种离经叛道,压根没把他的任性当回事。
一整天正襟危坐,时时刻刻必须保持完美仪态,还得提心吊胆,不能在外人面前出丑,每一步路都要走得小心翼翼,一天下来,李绮节早就累得浑身酸软。凤冠虽然华贵,但分量可不轻,在头上顶一整天,脖子已经麻木了,拜堂的时候,险些摔个大马趴。身上的新娘喜服也厚重得很,披挂一身,比干一天农活还累。孙天佑的举动固然有些难以理解,但她并不在意,旧式婚礼对新娘来说根本没有乐趣可言,有的只有疲累和恐惧,能早点卸下簪钗歇息,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然只能继续蒙着盖头在房里枯坐,太难熬了。
知道宝珠和张婶子肯定在为难,盖头下的李绮节翘起嘴角,轻声道:“都听官人的。”
一声含着笑意的官人喊出来,孙天佑顿觉全身骨头微颤,骨酥肉软,心口发热。他穿得比李绮节单薄,但因为心里高兴,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从早到晚血气上涌,精神十足,在外边迎着大风和宾客谈笑时,也不觉得冷。
这会子更是晕晕乎乎,如坠云端,仿佛置身于温暖明媚的三月艳阳天。
盖头被挑起,感觉到眼前豁然开朗,李绮节眼角微微上挑,眼光四下里一望,视线故意在房里逡巡一圈,才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含羞带恼地睨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眼睫轻颤,欲语还休。
孙天佑目不转睛,盯着容颜娇媚的小娘子看了许久,脑袋里空空如也,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往昔的种种如流水一般徐徐展开,苦尽甘来,她终究还是属于他的。
狂喜和激荡汹涌如潮,呼啸着卷走他的全部语言,等潮水褪去,只剩下一个傻笑的新郎官。
呆愣良久,他只能怔怔道一声:“三娘……”
李绮节嫣然微笑,“我明白。”
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保证和誓言。只要他一如往昔,她亦会真心相对。
宝珠看孙天佑和李绮节一起胡闹,颇为苦恼,三娘从小与众不同,举止怪异,如今连姑爷也是个不省心的!
犹豫半天,干脆破罐子破摔,听之任之。
反正盖头都掀了,合卺酒也吃了,没有女客,只能先服侍三娘歇息。
正要帮李绮节取下凤冠,旁边忽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孙天佑竟然想亲自动手!
她轻咳一声,出声提醒。
孙天佑不为所动,帮李绮节取下凤冠,拆开发髻,又自然而然的把手伸到她的胸口上……
宝珠差点惊叫起来,孙天佑神色自若,为李绮节解开衣襟,除去外边穿的袍服。丫头们面面相觑,想上前帮忙,都被他挡开了。
李绮节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吃合卺酒的时候都是让孙天佑半拥着的,干脆老神在在受他服侍,等脱得只剩下里头穿的团花袄时,微一欠身,等他掀开被子,往后一靠,还没触到松软的枕头,眼皮已经开始发沉,“我睡了,你去前头忙活吧。”
语气亲昵。
孙天佑闷笑一声,看她合眼睡迷糊了,弯下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才起身出去。
张婶子是经过事的妇人,周氏让她在新房陪伴李绮节,主要是为了让她提点李绮节,免得小夫妻两个太年轻,磕磕碰碰闹得太尴尬。
然而她今天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小夫妻两个不用人教导,相处时已经和老夫老妻一样自然,旁人根本掺和不进去!
不止张婶子一脸愕然,房里的丫头也个个目瞪口呆:知道官人看重太太,早就盼着娶太太进门,但没想到官人为如此珍爱重视太太,竟然能放□□面,亲自为太太宽衣解带。
众人各有思量,从此对李绮节的态度愈发恭敬。
李绮节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睁开眼时,却见房里已经燃起红烛,特质的蜡烛,烛火熊熊燃烧,但没有烛泪淌下,满室一股浓郁的甜香。
宝珠肩上披一件厚袄子,歪在踏板上,双眼微眯,正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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