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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琅头疼不已,她没想到父亲留下的镖局,在一派花团锦簇之下竟然千疮百孔,岌岌可危。
再一想到三十个镖师里能拿得出手的乙等全是张镖头的人马,很可能会在下个月因她无法履行诺言,而举着大义集体出走,李明琅的脑袋更疼了。
她屈起食指,指关节一下一下地捋柳叶似的眉毛,试图让额头不断跳动的青筋平静下来。
见她腹热心煎,翠翠很是心疼,端来一盅竹笋汤,让她尝尝。
“小姐,快来吃点东西吧。你都忙活大半天了。”
府里有丧事,不便在正房摆膳,李明琅就让翠翠把晚膳端到东厢房来吃。她们主仆二人如今相依为命,情同姊妹,李明琅叫翠翠一起用,翠翠也没客气,半坐在绣凳上给明琅布菜。
一桌子拢共六道菜,都是不沾油腥的素食。其中有一道“青山如雪”,将现磨的北豆腐捣成渣,混入磨碎的鲜笋和香芹,堆成巴掌高的小山,再在山顶掏一个小洞,灌入新鲜菌子吊的高汤。
翠翠一汤勺下去,整座豆腐山就跟雪崩似的倒了一半,清香的高汤汹涌而出。
李明琅盯着看了会儿,喃喃道出几个字:“开源节流。”
现今镖局的人手少了一大半,过去的大单子难以为继。云湘城内走镖一行竞争激烈,除云生以外,还有三家镖局和他们旗鼓相当。
传统的走镖难以维系,李明琅思前想后,打定主意,除了要招揽人手外,还要在他人未曾想过的路上做出门道。
她越想越兴奋,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快步走去书桌旁扯出一张纸,笔走龙蛇,写下三个大字——“英雄帖”。
没两日,云生镖局的英雄帖就如萧萧落木乘着秋风飞往云湘城各处。
酒楼、茶肆、钱庄、赌场,就连城门和市集的布告栏上,李明琅都给衙役塞了买酒钱,用浆糊粘上了她的英雄帖。
城中百姓,三教九流们唠嗑、嗑瓜子时都会挤眉弄眼的问:“看到云生镖局的帖子没有?要不一块儿去做镖师,赚媳妇本?”
与寻常广招英雄的帖子不同,这份英雄帖招的并非武艺高强,能舞刀弄剑的壮士,而是笼统的几个词:机灵,腿脚快,细心。
这样一来,满城的闲汉、乞儿都自觉符合标准,打底半贯,按次计钱,包三餐的报酬,也让众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心动。
同行纷纷好奇:“这云生的新东家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招揽那些赖子做甚?”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云生的当家,是先前死在山贼手上李道仁的闺女!”
“什么?竟是个小丫头片子?啧啧,李镖头也是可怜,多年基业要毁在他女儿手上了。”
很快,云生镖局新鲜上任的总镖头是个半大姑娘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云湘城。
此时的人们没多少娱乐,乡绅商贾家中不过听曲唱戏,更多的平民百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大的乐趣只有逢五逢十的市集。于是乎,这阵子云生女镖头的故事就成了大家伙茶余饭后最大的乐子。
李明琅的闺名所知之人不多,知道她样貌的人多是十里枣巷的邻里,所以,有关她的小道消息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她是力能扛鼎的女力士;,有人说,她是当朝花木兰;更多的人口耳相传,说她是形貌丑陋的母夜叉。
李明琅听闻后,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从李府外院传到十里枣巷,说她是母夜叉、母老虎的传闻愈发甚嚣尘上。
南城门,云福巷附近的一间茶楼,一位白衣青年独自一人在二楼雅座饮茶。
与他一架屏风之隔的邻座,云生镖局女当家的奇闻异事正聊得火热,说得有鼻子有眼。
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边沿,不薄也不厚重的唇轻轻触碰滚热的茶水。青年的左手轻抚放在桌边的长剑,剑鞘素净寡淡,毫无装饰,看上去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剑。
“有意思。”青年嘴角扬了扬,仿佛听到一只猫汪的叫了一声,觉得稀奇又好玩。
他丢下一枚碎银,干净的锦靴落地无声,踏在茶楼的瓦片上,兔起鹘落,像只翻飞的鸽子,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生镖局门前人满为患,前院的大鼓被搬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条案。
林师爷的脸皱得跟橘子皮似的,吭哧吭哧地提笔记录报名的人选。
“姓名?年龄几何?家住何处?”等来人一一回答过后,又问:“出过城吗?腿脚麻利吗?手脚干净吗?力气如何?”
答得好了,林师爷就把名字记下,让人去一旁的校场,等待当家挑选。
白衣青年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乌糟糟的景象。他衣冠胜雪,出现在镖局中时,就像一只白鹤姿态娴雅地立在泥泞的洼地上,全场不禁为之一静。
林师爷也觉得奇怪,抬起眼皮瞅他一眼,清清嗓子问:“姓名?”
青年抱剑而立,眉目明晰,眼眸漆黑如墨,暗藏冷意,但他面上的神色却淡然温和,身处与他如有云泥之别的人群中,面对或艳羡或鄙夷的目光,回答问题时依然从容不迫。
“谢钰,虚岁十八,腿脚利落,能使剑,略通骑射。听闻李当家招人,我手头紧,就来此处看看。”
林师爷跟随李明琅她爹走南闯北多年,半分不信谢钰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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