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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的手指拎起不算精致的茶壶,骨节分明却不粗大,一点,一斟,为她倒上一杯清茶。谢钰的动作流水行云,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李明琅接过滚热的茶杯,先嘬起嘴吹了吹,再轻抿一口。去年的茶叶苦涩,她实在欣赏不来。
“阿都,小赖皮子!都他妈一个时辰了,怎的还没打扫好?再躲懒,我就把你丢回乡下去!”一个肥头大耳,腮上长了个痦子的中年男人走进福满楼。
“就快了,擦个地就好,您先歇歇脚……”阿都被那男人一声怒吼吓得满地乱窜,虾米似的弓起身子擦地,把李明琅二人忘在脑后。
从他富态的体型,讲究的酱紫交领衣长袍,和店小二恭敬的态度,不难看出,这位心宽体胖的男人正是福满楼的王掌柜。
王掌柜摸着肥硕的下巴,看到角落的年轻男女,打量了一会儿他俩的衣衫,谄媚地迎上去。
“小店今日竟有贵客上门,怠慢了,怠慢了。”他的五官挤成一朵菊花,“敢问少侠和姑娘贵姓啊?留个姓氏,往后也好招待。”
“王掌柜。”李明琅闻言轻笑一声,“我们是云生镖局的人。”
“云生镖局——”王掌柜往后一仰,奈何他太胖,这夸张的姿态几不可查,“姑娘难道就是云生镖局新上任的女镖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李明琅点点头,她怕再跟王掌柜寒暄下去,自己会大笑出声,索性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意。”
王掌柜捂住荷包,尴尬道:“福满楼是小本生意,给街坊邻居的一个果腹的地儿,这……我可没什么贵重货物要镖局押送啊?”
“掌柜的,你想错了。”李明琅摇头,素钗上的珍珠微微晃动,“福满楼最值钱的不是这幢二层小楼,不是锅碗瓢盆,而是你们这些年给街坊们做的饭菜。
“说句难听话,我看得出来,福满楼的生意很一般……前有狼后有虎,云湘城里大小饭馆子竞争激烈,如此继续下去,福满楼不出两年定会周转不下去。”
王掌柜涨红了脸:“李镖头,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泼人冷水?我们福满楼好着呢!”
李明琅道:“哦,是吗?对门的和记酒家现在这个点儿还有近五桌的客人,蒋记每到饭点都要排队,街角的牛肉面铺子更不必说,食客捧着碗蹲地上都要来一份……”
王掌柜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两腮的肥肉晃动:“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
李明琅和谢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一句话:“这人当真是掌柜吗?怕不是个傻子?”
“王掌柜,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李明琅柳眉轻挑,将她的计划和盘托出。
城外修堤的士兵和役夫需要准时送上门的大量饭菜,福满楼生意一般后厨能运转得过来,而他们云生镖局则有城里最快最靠谱的送货业务。
王掌柜张了张嘴,方讪讪地问:“送个吃食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嘛?李当家的,不是我不想跟你一道做生意,只是,杀鸡焉用牛刀啊?”
李明琅瞥他一眼,冷声道:“你有温盘么?城外一百来号人,你有人手送货么?就算你把厨子借去大堤边上现做,运送食材,搬运用具的钱你算过吗?”
“没,没有……”
王掌柜的一向只看眼前,走一步算一步,出格冒险的事他从不敢干,从福满楼不上不下也不思进取的情况就可见一斑,但他也不想放弃一百多人一天两餐的大单子!
他抹了下嘴角的唾沫,问:“李当家,如果要做,这银钱该怎么算呢?”
“一份餐食,按你们店里八折的价钱卖,我三你七。”
王掌柜大吃一惊,不愧是云生镖局,武人出身,一个小姑娘都敢狮子大开口!八折后拿七成,去掉林林总总的花费,他们福满楼只剩三成的赚头。
李明琅见他动摇,又加上一枚砝码:“咱们做的可是长期生意,大堤修完了,还有别的呢。你不愿意,我找别人也是一样的。”
王掌柜心想,这新鲜的赚钱法子确实不是非他不可,云生的女镖头大可以找别家饭馆子,比如对门的和记……到那时,云湘城里可还有他王某的立锥之地?
“别啊,您等等,我再想想……”
“欸。”李明琅低声叹息,搅着手帕,一脸的不耐烦,“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名堂。算了算了,谢钰,我们走!”
“哎,李镖头你别急啊!”王掌柜弥勒佛一样富贵的身形往门边一站,严丝合缝地挡上门框。
一旁喝茶喝到无聊的谢钰站起身,长剑的剑鞘一挑,不知使了何种巧劲,居然把王掌柜这个大胖子从门框里撬出来,甩到一边。
王掌柜跟胖陀螺一样打转,好不容易停下,赶紧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我想好了!”王掌柜咬紧牙关,“就听您的!”
敲定好合作事宜,已至傍晚。李明琅身心俱疲,坐上绿豆的马车就忍不住打盹。
谢钰骑马跟在一旁,珠帘慢摇轻晃,少女小憩时娇俏的脸庞被他拢入眼中。
李明琅双目紧闭,眉心微蹙,像是有解决不完的烦心事。人生跌宕,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福满楼和云生镖局离得不算远,一刻钟后就停在镖局门前。
一下车,李明琅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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