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页
有几个书生坐在天井小花园里谈天消食,今日的话题自然越不过李明琅。
“朱兄,你不是李镖头的表哥么?能否帮忙问问,她可有意中人?”
“李镖头的爹娘前不久去了,她一时半会估计没心思考虑这些俗事。”
“那不是正好么?这当口,明琅小姐身边最缺知情知意的贴心人……”
朱学义不由自主地想到李明琅身边那位白衣剑客,差点绷不住温和儒雅的表象,生硬地甩下一句“我们两家并不亲近”后转身就走。
其他人面面相觑:“朱兄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还在生闷气,他的表妹没给他多留一份状元餐呢!”
与此同时,南城大街的福满楼二楼,李明琅与王掌柜正在结算这些时日的银钱。
县学的生意有大半来自卢教习签的那份单子,另一半则全靠李明琅的聪明灵智。
王掌柜情不自禁为她拍手叫好:“不愧是李镖头,这一招又叫作无中生有,借着讨口彩的东风,生生从那帮穷酸儒生的荷包里掏出银钱,他们偏还掏得心甘情愿!”
李明琅勾起嘴角,笑眯眯地看向王掌柜,像看一只吃饱了正在吐鸡骨头的黄鼠狼:“黄鼠……哦不,王掌柜的有所不知,咱们设的三档餐食,并不只是为了讨个吉利,否则我直接来一百份状元餐,岂不方便?”
“哦?”王掌柜往后一仰,双下巴抖一抖,“那是为何?”
“榜眼加五文,状元加十文,那本来只想出五文钱的书生就会想,钱都花了,何不再多出五文?他们心有计较,自以为占了实惠。如此一来,状元餐卖的自然要比只设一档餐食来得好。”
王掌柜适才恍然大悟,他挠一挠脸上的痦子,忽然道:“李镖头,你刚才是不是叫我黄鼠狼来着?”
“你年纪大耳背,听错了吧?”李明琅讪笑。
回到镖局,李明琅看着院里人来人往,小厮燕小五正组织人手去分发传单,马厩边的绿马车全派出去送货,一派欣欣向荣,不禁舒一口气。
她边往书房走边问翠翠:“谢钰上哪儿去了?”
翠翠帮她解下披风,偏头想了会儿:“不晓得,谢少侠刚才还在镖局呢。兴许是去河堤那边看着人做事了吧。”
云生镖局的书房仍然维持着李明琅父亲在世时的模样,敞亮大气,书架上没多少装点门面的经书子集,只随手堆了几本游记。书桌后的花瓶里塞了几支卷轴,看着像没有挂起的画,实际上却是大行朝的舆图。
标有山川河流、州郡城池、官道小路的舆图在大行朝算是禁物,只有三品以上的将军和宫里能拥有,民间私自作图轻则入狱,重则人头不保。
李明琅起初发现这几张舆图时吃了一惊,后来却觉得,她爹费劲心思得到舆图也是为了镖局着想。日后云生镖局要发展壮大,少不得用上这几张地图。
她松一松紧绷的领口,将卷轴丢回花瓶,施施然坐在太师椅上。
翠翠出去泡茶的工夫,李明琅到底没耐住性子,见书房外没人路过,就咧着嘴从腰间解下荷包,往下一倒。再把藏在博古柜顶上的木盒取下,解开铜锁,捧着盒子哗啦啦往下倒。
看着古色古香的书桌上那一堆亮闪闪的银子,李明琅乐得止不住笑意。她一手拖着下巴,一手在碎银堆里拨来拨去,跟玩米堆里的大米似的,令人轻松愉悦。
本该清新雅致、书香悠悠的书房,如今却充斥着铜臭味。
李明琅俯下身去,埋在银子堆里深吸一口气。
“呼,真香!”
铜臭味有何不好?有银子她才能养得起镖局这一大帮子人,才能查清楚爹娘为人所害的真相。更何况,这是她自个儿挣的钱,闻一闻怎么了?
噗。有人失笑出声。
李明琅脊背僵硬,唰地扯下衣架上的斗篷,盖住一桌的碎银,这才缓缓抬起头,眼风一扫:“谢钰,你怎么不敲门?”
“当家的,你没关门。”谢钰微笑。
李明琅实在尴尬,脸上发烧,目光落在谢钰腰间新换的碧色玉扣上。啧,腰带扣都能一日一换,就没见过这么讲究的人。
她语气如常,问谢钰云湘河堤的情况,得知工期延迟,不由眉头轻蹙。
“过冬之前能修得完么?等过了年,春雪融化,涨水了可如何是好呢?”
谢钰垂眸,神色晦暗不明,淡然道:“于县尉也是捉襟见肘。我这几日看着,修筑堤坝的人手足够,沙砾、大石却时常缺斤少两,役夫没活干,都在大堤上蹲着,空耗粮饷。”
李明琅的柳眉皱作一团,她记得前世在爹娘过世后的春日,云湘城会迎来一次洪涝,城郊农田尽毁,粮价飞涨,涌进城中的积水在半年后才消。
既然重活一世,她就没道理对即将到来的天灾人祸束手旁观。
“过几日,我去跟于县尉谈谈。这钱县里给不出,那就向上面讨要,实在不行就联系云湘城的商户、乡绅,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总归要在年前把河堤的事解决好。”
谢钰目露惊讶:“没想到,当家的还是个胸怀天下的女子。”
李明琅白他一眼:“怎的,就许你们男人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不许我一个弱女子在乎城中百姓?”
听李明琅自称弱女子,和听武松弹琴一般,颇为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