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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钰眉梢一跳,忙拉住滇西王,牵扯到伤口,不禁面色惨白,咳嗽了几声。
“王叔莫恼,钱公公特意留了条窗缝,免得银丝碳烧到后半夜闷得慌。”
银丝碳是京里的稀罕物件,滇西王府上也不是人人都烧得起的,谢钰却能说烧就烧一晚上,足见其奢侈淫靡。
滇西王面上不显,心里却愈发看不惯谢钰,哪怕谢钰向他保证,回京后会请皇城司派高手来,彻查遇刺一事,他都没放在心上。
皇城司乃天子耳目,哪里是谢钰一介小小郡王能使唤得动的?
“贤侄不必忧心,此事本王已有了眉目。”
“哦?”谢钰挑眉。
另一边厢,李明琅蹲在后窗下,屏住呼吸,一蹭一蹭地往外挪。
寒风刺骨,方才她急着翻窗躲出去,没披好斗篷,寒湿的空气便跟针扎似的一寸一寸往她骨头缝里钻。
李明琅心中暗骂滇西王老不死的,来的不是时候。没磨蹭两步,便一头撞在钱公公身上,把后者唬了一大跳。
“哎哟!”
李明琅食指点住嘴唇,嘘了几声。钱公公以口型问她,怎么会在这儿?李明琅面上发烧,只道说来话长。
好不容易随钱公公的脚步蹭到茶房里,李明琅扶着墙站起身,膝弯处跟灌了两斤醋似的,腰酸腿疼。
钱公公见李明琅从郡王爷的后窗翻出来,面色古怪:“李当家,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提了。”李明琅单手端起一海碗的热茶,仰脖喝下,周身暖意融融,终于长吁一口气。
未来郡王妃过于豪迈的举止叫钱公公看得目瞪口呆。
他磕巴道:“……老奴还是多一句嘴吧。李当家,您花容月貌的,颇具侠名,如今在临州一战,又立下首功,进京后少不了封赏。
若是受了封诰,嫁清河郡王为妃也未尝不可。只是……殿下他的母妃,也就是定亲王妃,素来喜欢娴静优雅的闺阁女子。起码在王妃面前,您得装装样子,全了郡王和王妃的面子,两全其美不是?”
李明琅把茶碗往架子上一顿,眉头舒展,哂笑道:“你就没问问谢钰,我想不想嫁他?我并非郡王府的人,当不得这王那妃的规矩。”
一句话,让钱公公一口气梗在喉间,顺了半天才缓过劲,可李明琅已喝完茶,借着小路离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一番长谈后,谢钰似脱了力,左臂伤处洇出血痕。
他有气无力对滇西王说:“王叔,考虑得怎么样了?”
思及谢钰方才的话,滇西王的眉心沟壑更深了几分。
“你说,你并不知晓刺客的来路,但是担心他们是六皇子的人,可是真的?”
谢钰轻咳几声,用气声说:“我与九皇子乃是血亲,他母亲舒贵妃如今备受皇上荣宠,椒房空虚,日后舒贵妃更进一步,也未尝没有可能……
我手下亦有父兄生前留下定亲王府旧部,假若小王我鼎力支持九皇子,那最有可能荣登大宝的六皇子视我与表弟为眼中钉、肉中刺也是理所应当。
说句僭越的话,如果我是六皇子,也会在九皇子成年前尽量削减其羽翼。舒贵妃在后宫他不好动手,我在封地时他也无从下手。可等我到了王叔的封地,六皇子的人动手,来一出祸水东引,王叔您不在朝中,岂不是百口莫辩?”
滇西王越想越不对,脑海中的棋局一时间风起云涌,竟分不清一片浑水下到底有几方势力。
如果吕军师还在就好了……思及此,滇西王唏嘘不已。
无论是谢钰的六皇子说,还是雷驰风所说是皇帝下的黑手,乍一听都说得过去,逻辑圆融,真假交织。
滇西王太阳穴青筋跳动,按捺住喉头的腥甜,安抚道:“贤侄先好好养伤,过几日就派人马护送你回京。在本王的封地里,定然不会让你再出一点岔子。”
话虽如此,滇西王却巴不得谢钰今日就滚蛋。
此人非但在朝中毫无作用,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多谋善断,留下来还是个麻烦。
见滇西王再坐不住,谢钰眸间浮现一丝喜意,如同看到猎物无知无觉往陷阱走去的猎手,锦被下负伤的左手默默攥紧。
“多谢王叔体谅。”谢钰挣扎起身,咬紧牙根抱拳道,“小王一定不会忘记王叔的照拂。”
既已敲定离开昆城一事,滇西王走后,谢钰就唤来钱公公,让他安排人手收拾行囊,备好给滇西王的谢礼,明日一早就走,省得夜长梦多。
钱公公看谢钰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古怪。
谢钰瞥他一眼,他就膝盖一软,应声道:“晓得了,老奴这就差人去安排。”
要离开的消息传出去后,驿站沉闷的氛围登时一扫而空。
李明琅打包好单薄的包袱,便将行囊搁在床头,手背在后脑勺,枕了上去。
按谢钰的安排,她应当随郡王府的车马一道回京城,进宫受封后,再衣锦还乡。
可是,李明琅始终觉得别扭,对进京一事十分抵触。
她心里清楚,一旦回到京城,谢钰就只可能是谢灵璧,是清河郡王,而再没有可能回到她身边,做一双盘旋于江湖的燕雀。
然而这一切,她如蜉蝣撼树,无从阻挡。
深深的无力感自心中升腾。
李明琅腾地坐起身,将包袱系在背后,披好厚实的斗篷,戴上兜帽,只露出一双愁绪萦绕的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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