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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应有之理。”莫青山摇头叹息,“然后呢?”
老农嗤笑:“然后那些人就被定亲王的私兵围住宅邸,请去县衙商议了三日,县君又出来调停,承诺城中镖局押镖送货的费用减免一成,他们才勉强同意。
县君的云生可是举国知名的大镖局,有云生押镖,能保商路畅通无忧。商行里进账多了,那些乡绅也不再纠结于几亩荒地。
要我说,他们不过是投胎时走了运道,才有了祖辈积累的银钱土地,让他们出出血,给咱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分口汤喝,才是正理儿!”
老农不懂其中关窍,莫青山却是在京城官场里见过世面的,一听就知道,这是定亲王和云湘县君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策略。
下放云湘之前,太常寺同僚就告诉过他,一座小城却有一名亲王、一位县君,关系肯定尴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分庭抗礼,剑拔弩张。
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青油布马车晃荡到城门口时,已近黄昏。来迎莫青山的是县尉于福,以及王府的钱公公。
莫青山本以为,他衣衫朴素,还趿拉木屐,会被王府的人瞧不起。
却没想到,钱公公背着手,客气有礼:“莫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咱家王爷和云湘县君已在王府设宴为您接风洗尘,都是时令菜色,还有些京城的名菜,您随老奴来吧。”
莫青山在京城见多了鼻孔朝天的勋贵仆从,却是头一遭被人如此礼遇。
他略为拘束地道谢,让小厮拿来官印和吏部文书,这才跟着钱公公往定亲王府去了。
一路上,莫青山拐弯抹角地跟钱公公打听王爷和县君的关系如何。
一边是超品异姓藩王,一边是深得民心的五品县君,在小小的云湘城打对台戏,他一个七品小官,若是站错了队伍,被裹挟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钱公公呵呵一笑:“不好说,这不好说。莫大人见了王爷和县君,不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莫青山也只好按捺住好奇和不安,由钱公公领着,路过车马喧嚣、灯红酒绿的南城大街,终于来到肃穆静谧的十里枣巷。
“原先这儿都住着老一辈的街坊,王爷怜其老弱,斥重金将这一条巷子的院落买下翻新,重新修筑成王府。”钱公公道。
莫青山顿时对定亲王生出钦佩:“王爷体恤百姓,慷慨仁慈。如此,既节约了人力物力,又能给老街坊们老有所依的补偿。”
话音未落,莫青山抬头,便看到巷子口一处闲适幽静的宅院,匾额上两个大字——李府。
他还以为钱公公带错了路,刚要发问,就见钱公公继续往前走,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才走了没两步,又见一处恢弘典雅的门楣,匾额上笔酣墨饱,写着“定亲王府”四字,瞧院墙的布置,竟是将巷子口旁的李府围在其中。
“这……”莫青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钱公公,前边那姓李的人家,该不会是县君大人吧?”
钱公公笑容满面:“呵呵。”
王府内,一步一景,曲径通幽,可见定亲王远离朝堂的争斗后,二十出头就过起了闲散王爷高人雅致的日子。
接风宴设在花厅,锦棚内牡丹盛开,嫩蕊金粉,绛紫浅红。
上座一左一右的矮几后,坐着一双璧人。
莫青山打眼一看,只见定亲王如传闻一般面如冠玉,嘴角噙笑,他身旁坐着的那位红衣盛装的娇艳女子,想必就是李明琅了。
莫青山纳头便拜:“下官莫青山,见过定亲王、云湘县君。”
李明琅轻笑:“莫大人一路艰辛,快请坐吧。”
莫青山从未见过如此大方艳丽的女郎,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唯有呐呐点头,埋头吃茶喝酒,定亲王细细问了他的籍贯、师承,他也一板一眼地答了。
“小谢,吃饭呢,说这些子丑寅卯的做什么?要查莫大人的来历,一会儿看看吏部的文书不就是了?看你把莫大人吓的,来,吃口椿芽。”说罢,李明琅给谢钰夹了一筷子香椿。
啪嗒,莫青山手里的汤勺摔在地上,在一旁侍候的小丫鬟赶紧弯腰捡起给他换上新的,再端来一杯谷雨茶。
瞧着花厅上座的一双年轻男女,莫青山越看越不对劲。
说他们关系差吧,李县君没少给定亲王斟酒夹菜。
说他们关系好呢,定亲王吃那一口口香椿时,俊美的五官扭曲,神情苦不堪言,而李明琅就在一边支着下颌蔫坏地嘲笑。
“不是说要跟我去走谷雨踏青么?喏,这是今儿个咱们新鲜采来的香椿,小谢你怎么不吃呀?”
谢钰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把香椿咽下去,钱公公赶忙端来新茶给他漱口,这才没当众失态。
除此之外,这一屋子十来位大小丫鬟、太监,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无人阻止定亲王“受苦受难”。
“莫大人,见笑了。”谢钰轻咳一声。
莫青山干笑,不敢吱声。
回到新收拾出来的县令官邸后,莫青山在给太常寺同僚的回信里这般写道:“想来口耳相传的话,也不能尽信……”
金风送爽,凉露惊秋。
定亲王府送来婚宴请柬时,莫青山已然淡定自若,新娘子的名讳不必打开请柬看也知道,正是云湘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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