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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醒来时,热度还未全然退去,苏小冬拿小勺子沾了清水耐着性子一点点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唇。重伤之下,高热之后,宣宁周身虚软,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转了转眼睛,哑着声音问苏小冬:“岑溪呢?”
“我在呢。”岑溪凑到他眼前,冲着他咧嘴笑,“你放心,你大哥没灾没病,也不知道你受伤了,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地在双风居待着呢。这个点,大约已经起身在院子里赏梅煮茶了,总之,他现在脸色比你好,说话声音比你大,你担心你自己就好,不用担心他。”
宣宁无奈地看着岑溪,笑道:“胡说八道。”
岑溪笑红了眼睛:“能听懂我说话,还能回嘴,看来没烧成傻(*▽*)子。”
两人聊了几句,宣宁便又昏沉睡去,再次醒来已是午后。
那时房里只有苏小冬一人,她见宣宁醒来一时有些无措,别别扭扭地同他解释说岑溪好像有急事,被阿秋领进来的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叫走了。岑溪是鸾凤阁位高权重的青鸾使,本就有许多事情要忙,在他床前守了几日想必已经耽搁了许多事,如今他伤势大好,又有苏小冬守着,岑溪自然是可以安心离开片刻。
苏小冬小心翼翼地扶宣宁靠着床头半躺着,将火盆上一直温着的一盅参汤取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宣宁。宣宁想伸手去接汤盅,却被苏小冬闪身躲开,执意将勺子递到他眼前去:“你刚醒,身上没什么力气,还是我来吧。”
一盅参汤将要喝完,两个人都未发一言。
宣宁喝下最后一勺汤,苏小冬将勺子收回汤罐里,陶瓷相碰发出清脆响声,打破洞室里沉沉压着的沉默。
“谢谢。”宣宁声音低缓。
“对不起。”苏小冬低垂着眉眼。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道谢与道歉的声音重叠到一起,又一齐抬起头,目光撞到一处。宣宁一身白色中衣,宽衣广袖,乌发披散,越发显得疏淡清逸,他此时伤重体弱,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里要低弱温缓,与在渝州与堰州的凌厉模样相比,显得温和无害得多。
他看向苏小冬:“为何道歉?”
苏小冬的手指摩挲着被她捧在手里的那只汤盅,小声答道:“如果没有喝我的那杯茶,你本不会受这样重的伤。”
宣宁愣了愣,似乎觉得她的说法有趣极了:“要是这么算的话,如果不是我给你药粉与九翎牌,你也不会被赵家当做是鸾凤阁的人,抓起来试药。”他又勾了勾嘴唇,极度苍白的面容柔和下来,“那我们就算两清了。”
他怎么会知道她曾被赵家当做鸾凤阁的人抓起来试药?
苏小冬瞪大了眼睛:“又是你救了我!”
宣宁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闭紧了嘴盯着苏小冬。苏小冬第一回 见他这副懵然神情,只觉得与他在外头神情肃然不苟言笑的模样反差甚大,忍不住抿着嘴偷笑。
苏小冬站起身来要正正经经向他道谢,门外突然传来阿秋的声音:“阁主,少阁主这趟回来真的带了伤,还请阁主手下留情……”
第17章 .
洞室的木门被大力推开,门板撞上石壁,发出巨大声响。
自门外走进来一名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大约有四十来岁,却犹有风华如昔,发髻挽起,缀着华丽繁复的各色花钿,肤若凝脂,面若桃花,一双凤眼顾盼之间眼波如丝,她纤细高挑,身型婀娜,脚上踏着一双做工精细的红色绣鞋,款款走来,步步生花。
阿秋人微言轻,终究是没能阻拦住来人。那女子一掌撞开门走进来时,宣宁已经掀开被子下床,扶着洞室中央圆桌子勉力站稳,微微颔首,低低喊了声:“母亲。”
他声音虽是低弱,但石室之中与外隔绝,静谧非常,苏小冬躲在由一层帘子遮掩的密(*▽*)洞之中,依然将他的声音听得分明。她并不能算是江湖中人,但每年在澹州都能见着不少持刀佩剑的人与舅舅府上往来,是以对于江湖上久负骂名的鸾凤阁也是有所耳闻,尤其是这位二十多年前将鸾凤阁由久负盛名转为身负骂名的现任阁主明细风。
苏小冬曾问过苏槙,既然人人听见鸾凤阁便喊打喊杀,为何这么几十年,从未见哪门哪派挑头起事攻上无回峰?她记得那时苏槙只是笑笑,叹道:“鸾凤阁从前不是这样的,老阁主明忱德高望重,膝下一儿一女,一位少年英雄高义薄云,一位花容月貌风华无双。尽管如今往事已矣,可各门各派掌权的老东西大约还是念着这一点旧情的。何况……”那时苏小冬年纪小,苏槙话只说了一半便揉揉她的头发道:“你(*▽*)娘每年带你来澹州,是让你跟着师兄弟练功磨性子的,不是让你来撒娇听故事的。”说着便喊了人来将她带了出去。
此前苏小冬从未料到,自己竟有一日能亲眼见到传闻中风华无双的鸾凤阁阁主明细风。
明细风走到宣宁身边,涂着丹蔻的手指显得白(*▽*)皙纤长,她用两只手指托起宣宁的脸,幽幽叹气:“宁儿的脸色果然不大好,听说是受伤了?伤得起不得身下不了床了吗?”她松开手,瞬间沉下脸来,眼中的柔情如潮汐退去,翻卷上滔天波浪般汹涌的怒意:“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当真是受伤了?还是觉得让娘心疼你,就可以不去双风居?”
说话间,明细风忽而怒极,挥起一掌朝着宣宁当面击来。不知宣宁是不想避开,还是伤重之下无力避开,只挺直了脊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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