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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冬冷笑:“所以我还应该替颜献感谢你给他一个痛苦?”
宣宁愣了愣,对着苏小冬诚恳道:“我知道伤害你的朋友是我不对,但是今年怀空谷送来的人便是他,确实没有办法。”
只是因为颜献是她的朋友,所以宣宁才觉得伤害颜献是不对的?之前死在他手上的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少年难道不值得他的一点愧疚?苏小冬打小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她曾见过庙堂之上满口仁义的人下了朝堂便对仆从动辙打骂,也曾见过军^_^营里头横眉冷眼的将军红着眼眶迎回行伍之间无名士卒的骸骨,京都最意气飞扬的纨绔少年曾为她捧来世间无双的珍宝,她却曾追着澹州街头蓬头布衣的女娃娃想要她手里草编的蚂蚱,每个人落在她的眼中都是独一无二且生动鲜活的,每个人的逝去都值得感伤恸哭。
可苏小冬觉得,在宣宁看来,怀空谷每隔三年送来的人,与过年时候被丢在寒石院门外的鸡鸭没有什么不同。她静静地看着宣宁,他讲了那么多话,大约是累了,一张脸比京都最贵最好的宣纸还要雪白,他也在看她,身子紧绷着,脊背挺得笔直。
他在紧张,像是等待会审的犯人一样的紧张。
可是这个犯人好像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明白。苏小冬暗暗叹气,慢慢挪到宣宁身边,蹲在他面前慢慢讲给他听:“你不应该向我道歉,你应该向颜献道歉,向怀空谷道歉,你不该伤害颜献,不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是因为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
宣宁盯着她看,依然紧绷如拉满了的弓弦。
“颜献,还有那些更早之前死在你手里的人,他们也许都跟我差不多大,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事情没做过,便这样平白无故地死在你的手里,你不觉得难过吗?”
“可若非如此,大哥断然活不到今日。”
苏小冬的耐性几乎要耗尽,声音里带上些气恼:“你还不明白吗?你大哥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也是命,你为了救他去杀无辜的旁人本就是不应该的!”
“可若是没有他们,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救治大哥,便是侥幸救了一回,也决计是没命再去救第二回 了。”
苏小冬只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可偏偏因为对面的那头牛是宣宁,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多说几句:“不仅为了你大哥去杀旁人是不应该的,为了你大哥牺牲你自己也是不应该的。”
宣宁微微拧起眉头,不赞同道:“我生来便是为了救大哥,若是大哥不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简直不可理喻!
苏小冬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她以为自己与他朝夕相对多时,多少也在他心里能有一星半点的分量,却不想这人满心满眼都是他大哥,世上那么多去处那么多人,竟能死心眼儿地说出若是他大哥不在了他不知道自己活着做什么这种蠢话来。
苏小冬揉了揉蹲麻了的腿,没好气道,“既然你是为了你大哥活着的,那我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会进了城,你就把我放下马车,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两不相干。”
宣宁拧起的眉头更紧了些:“你真的要走?”
不然呢?不然她收拾了包袱细软,冒着性命危险混入人群打算溜出鸾凤阁山门,是为了出门踏青吗?苏小冬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是”字,却见宣宁的脸色倏然惨白至极,一贯血色淡薄的嘴唇竟泛着惨淡的灰白色,他伸手拉着她的一角衣袖,灰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低弱道:“你之前说过,你不走,你要跟着我的。”
苏小冬一时没敢应声,只愣愣地看着他。
他执意要一个答案:“真的,要走?”话音未落,苏小冬便看见一蓬血色自他口唇之间涌了出来,他单薄的身子晃了晃,目光却固执地落在她身上。
苏小冬到底不是狠心的人,看着眼前急得呕血的人,顾不上生气。
这几日里,她终于看清了她与宣宁之间横亘着一道无法掰扯清楚的鸿沟,那条沟壑里填着鲜血淋漓的颜献,她无法视若无睹。
她能理解宣宁,却不知如何面对宣宁。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儿,同一个人长久地待在一处是一回事儿,她知道要与宣宁分离不会是件快乐的事情,但她害怕有朝一日^_^她亲眼看见宣宁残忍暴虐的样子,之前的那些记忆如经历过沙漠里的狂风的古老国度一般,所有温暖美好都将被^_^干枯的黄沙掩埋。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祈望,也是遗憾。
苏小冬不想骗宣宁,也不忍这时候拿话激他,只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现下是不走的,总之,一切等你好一些再说吧。”
宣宁被她扶住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安静乖巧地任由苏小冬拿帕子将他脸颊上溅落的血迹擦干净,靠在软枕上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拉着她的一角衣袖,轻声道:“你心肠这么软,走了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那时苏小冬还不明白他说的后悔,只道这人为了哄住小姑娘,连哄带骗还不要脸地吓唬人。后来她才明白,这一趟出来她面对着诸多选择,宣宁从不曾左右过她的决定,只是一直在旁提醒她,她终有一日会后悔。
可那时的她呀,什么也不肯听进去。
第34章 .
无回峰上仍是冰封雪冻, 南边却已渐渐展露出春暖花开的模样。越往南走,天气越是暖和,沿途的花木也越是生动鲜活。他们的脚程不快, 宣宁的伤病时常反复, 走走停停到了青州时已经是二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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