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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宣宁似乎是听见了。他几乎已经重新阖上的眼睛费力地睁了睁,依依不舍般挣扎最后看了苏小冬一眼,薄薄的眼皮落下,将眼中的所有光彩尽皆掩去。
莫问将化作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站在他身后的岑溪推到床前,没好气道:“若是还想救他,快护住他的心脉,打入他体内的真气切记要柔要缓。”
被莫问这样一推,岑溪像是才从噩梦中猝然清醒过来一般,小心翼翼扶过宣宁,一手稳住他的身子,一手抵在他后心处,缓缓打入细细一脉内息。莫问不放心,立在一旁细细看了片刻,觉得宣宁一口气稍稍缓了过来,才转头去找苏小冬。
对着苏小冬时,莫问的语气便要好一些,他同她解释:“我本想趁着新伤,现下就把他身上的透骨钉取出,以免钉子和血肉长在一块,日后取钉又要多受一番苦楚,可如今他功力消散,经脉俱毁,若是现在就硬生生把钉子取出来,断不可能活命。所以,我们先让他活下来,其他的事,只能日后再说。”
苏小冬含着眼泪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莫问走到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整个寒石院里只有他们四人,才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白色瓷瓶,道:“少阁主回来那日,我没见着你,便猜到他定然免不了重罚。熬药时多了个心眼儿,偷偷留了一点洗髓续灵汤。这药份量有限,治病是不能够了,但兴许还能救命。”
说着,他将瓷瓶递给苏小冬:“这东西来之不易,一滴都不能浪费,你帮着喂他半瓶,留下半瓶,若他能熬过三日,取钉时能用得上。”
苏小冬会意,接过瓷瓶到床榻边坐定,拉过宣宁软软垂在一边的手,轻声哄他:“阿宁,你说对了,我后悔了不想走了,想跟你一直待在一块儿。你咬咬牙,努力活下来吧,好不好?”
自然没有人回应她,宣宁甚至已经呕不出血,安静得仿佛死去,
苏小冬红着眼睛挤出笑意:“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那我喂你喝药,你要乖乖咽下去。”说着,她抿了一小口洗髓续灵汤。那药汤依旧腥苦异常,和她在赵家被杏花灌下去的那几碗药汤味道一样。于是她想起她初初遇见宣宁的渝州城,她想起秋日里草木瑟瑟的屹山,他救过她好几回,她也救过他好几回,他们两缠绕纠葛实在说不清时谁欠谁更多一些。
她俯下身去,用舌尖轻轻撬开宣宁紧闭的牙关,将汤药一点一点地哺进去。宣宁神志不清,无法及时吞咽,她每隔一会哺一小口汤药进去,这样喂了三四口,才见他喉头动了动,真真切切把汤药咽了下去。
半瓶汤药喂进去,宣宁依旧悄无声息地昏睡着。但苏小冬心里明白,到了这步田地,他还能喝下药去已经很不容易,仿佛是重重黑云间透出来一丝日光,虽然微弱至极,却依旧是一道能让人心生希冀的光亮。她不顾莫问和岑溪就在一旁,厚着脸皮凑过去在宣宁嘴角轻轻啄了一口,凑到他耳边柔声道:“这是奖励你的。”
洗髓续灵汤确是一味灵药,多年不良于行的明英服下几日后便能起身行走,堪堪吊住宣宁的命倒是不成问题。于是令莫问觉得棘手的,便是宣宁身上那三十个还在冒着血的窟窿。
那三十枚透骨钉每一枚都伤及筋骨,以宣宁如今的情形,那些钉在要穴上的钉子,随便动一颗便能立刻要了他的性命。可这些钉子却又是不能不管的,那毕竟是深可及骨的钉伤,若不及时取钉清创,伤口发癀溃烂,一样能要了人命。
莫问边在火上烤着小刀,边看着岑溪的脸色,问他:“我要为他取几枚钉子,你还得护他一阵子,可还撑得住?”
运功许久,岑溪脸色微微苍白,却朝着莫问坚定地点了点头。
莫问摸了颗药丸喂给岑溪,接着将宣宁的衣裳敞开些,先挑打在他四肢上的钉子下手,将薄若蝉翼的刀片顺着伤口极快极轻地探进去,刀锋一转,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相接的脆响,深深扎进血肉里的透骨钉便被挑了出来,沾着宣宁的血肉滚落到地上去。
原先被铜钉堵住的伤口犹如决堤的江河,血色狂涌而出,苏小冬早拿了棉布在一旁等着,眼疾手快地将干净的棉布用力按在伤口上。宣宁昏迷中仍能感觉得到疼痛,按住伤口替他止血时,苏小冬能感觉到他身子猛然一僵,剧痛中他似乎试图挣扎,可手指抖了抖,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没有。
她几番心软,悄悄松了按在他伤口的力气。莫问发现了,瞟了她一眼,边给宣宁别处伤口敷着伤药,边语气平淡地道:“若是你想他的血早些流光,直接把手松了把布丢了就行。”于是,她又含着眼泪咬牙将棉布用力摁到他的伤口上。
这样忙碌了许久,终于将最初打进去的十二枚钉子取了下来。莫问轻轻吁了口气,收起那柄挑出数枚铜钉的小刀。
苏小冬急道:“只取了十二枚,他身上还有许多处钉子没取下来!”
莫问摇头:“再往下的每颗钉子都没这么容易取下来,稍有不慎,取钉不成,反而会误伤他。先让他缓一缓,否则怕是没力气撑过去。”
第二日午后,莫问让岑溪依旧护住宣宁的心脉,照着前一日的法子又取了十二枚钉子出来,却留了最后六枚迟迟没有动手。
苏小冬想起莫问前一日的话,只当他又是担心宣宁身体孱弱,撑不过取钉,忧心忡忡地问他:“可是这些钉子在他身上多留这几日,没有关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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