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胡林翼统帅的湘军水师覆灭的同一时刻,曾国荃侵入江西的湘军也到了危急时刻!
在这次对曾国荃的围剿之中,毫无疑问最耀眼的明星就是石达开。淡定自若挥洒自如的指挥,变幻莫测的用兵,让曾国荃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任何喘息,始终都生活在石达开的阴影之下。
而次后之战,又一个星夜飞驰增援石达开的将领再次登场。
候明所指挥的一千八百骑兵,成为了石达开围歼曾国荃统帅湘军的最大依仗。
空旷的原野上,偶尔会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动作叫声。
远处,是湘军的连营,那里人声鼎沸,阵阵饭菜香气不断扑鼻而来,间或传来几个大嗓门的叫声,接着又会引来一阵哄笑......
这些正在做着晚饭的湘军,并不知道巨大的威胁正在向他们悄悄袭来.......
无数的骑兵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湘军侧翼,胯下战马偶尔打了响喷,很快就会被马上骑士爱怜的拍拍脑袋,战马驯服的用蹄子小心刨着脚下泥土。
骑兵两边分开,候明从后面骑着战马慢慢过来,拿过千里镜朝着湘军大营看了一会,然后又把千里镜交给了身边亲兵。
“弟兄们,前面就是湘军大营。”候明的嗓子有些嘶哑,许是这一路奔波都没有停过的原因:
“报效大帅,围歼湘军的时候到了!”
看到候明缓缓从腰里拔出战刀,那些骑士也都和他一样,缓缓的,缓缓的抽出了战刀,然后一只手紧紧勒住战马,一只紧紧握住战刀:
“大丈夫功成名就,就在今朝!”
候明的手举了起来,战刀的方向对准前方:
“报效大帅,杀!!”
“报效大帅,杀!!”
无数的声音忽然在这原野之中响起,瞬间刺破长空,那一千八百战骑齐声嘶鸣,马蹄奔腾的声音好像声声闷雷由远而近......
大地忽然颤抖起来,湘军整个大营也都好像震动起来,那些正准备吃饭的湘军,猛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都似乎无法坐稳。
“偷袭!!偷袭!!”
一个尖利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猛然在湘军大营传出。
“偷袭!!偷袭!!”
整个湘军大营都乱了,彻底乱了,那些将领慌慌张张的扔下手里吃饭物什,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想要寻找兵器。
可是一转眼间,无数骑兵已经蜂拥而至,才刚赶起身的湘军士兵,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已经倒了了雪亮的战刀之下......
“杀!!杀!!”
一声一声炸雷似的吼声在湘军大营不断响起,接着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那些骑兵在湘军大营里往来穿梭,战马的蹄子好像要把整个大营踏平。
一个凶悍的湘军将领不要命的带着几个部下冲了过去,嘶吼着一枪刺穿了一匹战马的肚子,马上的骑士跌落到了地上,可身子才一着地骑士又敏捷迅速地站了起来,一口刀居然反过来砍向了那个湘军将领。
边上迅速两名同伴增援上来,两口雪亮战刀一左一右落下,几声惨呼过后,那名湘军将领忽然发现身边已经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你杀我爱马,我拿你脑袋抵命!”
失去战马的骑士狂呼乱叫,手里战刀疯狂的不断落下,湘军将领一个不小心,一条胳膊竟然被这骑士生生砍落......
那个骑士根本没有任何住手的意思,反而一刀接着一刀落下,一直到马上同伴跳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这才停止了动作。
地上,那个湘军将领早就已经没有了人形......
“不要慌,不要慌,合围,合围!!”曾国荃扭曲着面孔,嘶声大叫。
根本没有预料到骑兵突袭,石达开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骑兵力量。
可是越是没有想到的事,越是就这样来临了。那些骑兵好像从天而降一样,转瞬之间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整个大营已经被完全冲乱,七零八落的,这个时候曾国荃只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一生之中最黑暗的时候,一切的部署已经被彻底打乱......
“亲兵卫护九帅,其他人跟我来!”
这个时候梁梦才的声音在旁响起,曾国荃转过头去,就看到梁梦才匆匆带着几十个人过来,接着又见梁梦才挥刀砍死一个正想逃跑的千总,血肉飞溅之中,就听梁梦才厉声吼道:
“逃跑者死!!慌乱者死!!”
周围一下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这个书生身上,梁梦才眼睛里全是血丝,挥动着手里的刀大叫:
“发匪哪里来的那么多骑兵,我军数万,难道发匪冲乱,左军前冲,右军截断归路,勿慌,湘军必胜!”
这个声音迅速稳定住了湘军阵脚,往往到了最危急关头,只要一个人能挺身而出,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稳定住溃乱军心......
在梁梦才的越级指挥之下,加上湘军将领不停的斩杀逃兵,那些湘军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开始有组织的对骑兵进行反击......
此时候明也注意到了战场上的这一变化,冲乱湘军大营,第一步的战略企图已经达到,候明战刀朝着左面一指:
“湘军左军,冲出去!”
“守备,湘军左军重军云集!”
“冲!!冲!!”
没有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在候明的嘴里只有这一个字。其实并不是候明莽撞,而是候明一直记得自己的任务:
冲乱湘军阵营,彻底打乱湘军部署!
“冲!!冲!!”
那些骑兵体内的凶悍之气,也在这一时刻被激发出来。
无数的铁蹄践踏着湘军大营,无数雪亮的战刀扬起落下......“冲!!冲!!”的字眼从这些骑兵嘴里不断迸出,往来如风的战马好像闪电一样一次一次撕裂着敌人的防线......
湘军左军刚刚才聚拢起来,在那些湘军士兵完全还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千八百骑兵组成的巨大闪电,又快捷无比的击向了他们。
大量的骑兵再次冲垮了湘军临时组成的防线,阵阵尘土飞扬之中那些骑兵耀武扬威的冲出了湘军大营......
往来如风,动如闪电!!
等到曾国荃匆匆赶到左军的时候,那些骑兵早就已经没有了踪影。
曾国荃目瞪口呆的看着骑兵远去方向,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战斗之中回过神来。
“九帅,不是发匪,是,是百战军......”梁梦才的声音有些颤抖,在他身后是一个几个士兵抬着的一个骑士的尸体:
“九帅,刚才卑职检查过敌人尸体了,绝对不是发匪,是百战军来和咱们作战了。”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曾国荃,知道自己正在面临着一个巨大危机,张震已经撕破了脸,根本无所顾忌的开始和自己正面对决了!
或许,石达开也根本就是和张震一起的,天下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情,自己才刚进入江西石达开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必须做出抉择了,否则这些兄弟都会陪着自己葬送在了这里,可是万一就这样退兵的话,朝廷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九帅,撤吧,再不撤,咱们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梁梦才眼睛通红,苦苦劝道:
“张震这是想置咱们于死地,眼下他的大军还没有到达,所以命令石达开和那些骑兵在这死死拖住我们,一旦等到他的大军部署完成,只怕,只怕咱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如果仅仅是从战术上考虑的话,也许曾国荃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撤兵,可是,他考虑的更多的是大哥曾国藩和湘军的前途......
眼下对付发匪主要作战方向就在江苏、安徽、江西,而这些地方起码从目前看来湘军已经插不进手去了,要想让湘军成为朝廷倚重唯有靠着这一场功劳。
一旦这里无功而返,难道朝廷还会再信任湘军吗?
湘军,是自己大哥曾国藩一个人的军队,曾国藩荣则湘军荣,曾国藩一旦彻底倒台,那么,整个湘军也就完蛋了......
......
“勒马,停止前进!”
候明的声音在士兵们的耳边响起,刚才还奔腾如飞的战马忽然齐刷刷的停了下来。
“调转方向,再击湘军!”
候明的命令让士兵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击湘军?
“调转方向,再击湘军!”
当候明的声音第二次响起的时候,骑兵们的表情一下变得兴奋起来。
湘军绝对不会想到,才刚刚冲了出去的骑兵会再度折返!
“再击湘军,杀!!杀!!杀!!”
士兵们狂呼乱叫,舞动着手里战刀,战马也被这气氛感染,一声声的嘶鸣好像在那宣布着湘军的末路......
“杀!!杀!!杀!!”
这阵阵喊杀声又从远处传来,才从混乱中醒来的湘军,甚至没有来得及喘上口气,很快又陷入到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这些骑兵简直嚣张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根本就没有把湘军看在眼里!
但是任何的愤怒在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意义,眨眼之间那些可恨而又可怕的骑兵又一次冲进了湘军的大营之中......
马踏连营,血洗湘军!
骑兵们好像完全不知道疲劳是什么,一次一次在湘军大营之中践踏。有的骑兵死了,但同伴们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敌人......
自从接到出击湘军,自己有可能被敌人包围,并且全军覆灭的命令之后,这些骑兵早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死人。
“吾诚死!吾拚一死冲贼,或贼死,吾犹可不死!”
我已经当自己死了,我拼着一死冲击敌人,或者等敌人死了之后,自己还可以不死!
这是候明说过的话,候明还有一句最喜欢说的话:
“大丈夫功成名就,就在今朝!”
一个将领是一支部队的魂魄,有什么样的将领就能带出什么样的部队!
把自己当成死人的骑兵,带着必死的决心,这样的士兵,毫无疑问是最可怕的......
那些骑兵闪电而来,又闪电而去,留给湘军的,是湘军的六百多具尸体,和那些骑兵不幸阵亡的两百多具尸体。
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无非敌我,不久之前还生龙活虎的这些人,转瞬之间却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
战争,无非就是这么残酷......
看着一地尸体,曾国荃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自从领兵打仗以来,虽然自己也遭到过不少的失败,但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耻辱!
耻辱!这是彻头彻尾的耻辱!
敌人把自己的大营,视为自己家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光仅仅是让自己遭到了一次失败,更加重要的是带给士兵们心理上的阴影是巨大的......
“九帅,该下决心了!”
看了一眼身边说话的梁梦才,曾国荃目中的愤怒和凶狠,终于渐渐消失,是啊,该下决心了,再这么拖下去的话,或者正如梁梦才说的那样,自己和这些湘军一个也都不要想活着离开江西了......
“传令,全军明日撤退......”
当曾国荃说出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都不愿意去想,什么也都不愿意去做......
.......
“守备,这次可杀的痛快了!”
“是啊,什么狗屁湘军,老子一个人就砍死了三个,守备,我看再冲几次,湘军就该垮了!”
士兵们乱哄哄的声音让候明笑了一下,但这笑容在候明脸上却只停留了非常短暂的时间:
“咱们的任务不是要杀多少敌人,而是要把湘军彻底分割开来,好让大帅主力一到,彻底把曾国荃的这股湘军吃掉......
不过曾国荃统军有方,两次冲击,虽然冲乱了湘军大营,也杀了不少的敌人,可是湘军阵营却依旧没有混乱,咱们的目的还是没有达到。”
士兵们安静了下来,候明的话让他们从胜利的喜悦之中渐渐清醒过来。
候明让人拿来地图,盯在上面仔细看了一会,然后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地图之上,久久也都不愿移开,过了好大一会,才忽然说道:
“这里,松坟坪到九曲岭,若是能把湘军引到这里,一切都好办了......”
一个千总把头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面色忽变:“守备,这里是条绝路,咱们一旦进入这里,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对咱们是绝路,可对湘军一样也是绝路!”候明脸上露出淡淡微笑,但话语之中却显得没有任何犹豫:
“湘军既然把咱么困住了,岂有不把咱们一口吃掉的道理,此时只需让石帅迅速向咱们靠拢,湘军后路一旦被断,就再也跑不出去了,曾国荃必死于此!”
“愿听守备调度,百死无悔!”
士兵们不再有任何犹豫,反正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死人,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早死晚死对于这些士兵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候明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他缓缓站起身子说道:
“全部骑兵分成两路,我自领一路,由左往右攻,裴庆员领一路,从右往左攻,而后合兵于曾国荃之中军,再从左路杀出去!
我料一旦再有第三次攻击,曾国荃必然被咱们彻底激怒,再看我们往绝路上走,恼羞成怒的曾国荃必然会不顾一切的挥军追击!
只要咱们将湘军引到了松坟坪到九曲岭一线,湘军必死!来人,飞骑通知石帅,请石帅尽快挥军向咱们靠拢......”
这个时候的候明,想的已经不是如何活着回去,而是如何利用自己这个诱饵,一步一步把曾国荃引领到死路之中......
......
熊熊的火光在湘军大营之中燃烧,衬托着曾国荃的脸色看起来是如此难看。
第三次,已经是第三次进攻了。
那些骑兵根本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往来自如,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而且这一次最让曾国荃咬牙切齿的,是他们这次胆子大到居然兵分两路,从左右两边一齐杀了进来,而这简直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尽管已经做好了撤离准备,但曾国藩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在离开江西之前撤离歼灭这伙无法无天的骑兵.......
不仅仅是曾国荃,那些湘军士兵的怒气也被彻底点燃。
可以失败,但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湘军们嗷嗷叫着冲了上去,瞪着血红的眼睛,拉开的架势完全就是在那拼命,撤退的想法早从这些士兵的脑海里消失。
人可以死,但无窝囊的死!
左右两路骑兵已经汇合到了一起,但层层叠叠涌上来的湘军却把这些骑兵完全包围,一层一层一叠一叠,根本无法杀尽。
“走啊!!走!!”
这个时候骑兵队伍之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阵这样的喊声。
好像得到了命令一般,骑兵迅速靠拢开始向左面撤退。
“来了还想走吗?真当我这里是自己家吗?”曾国荃的脸色铁青,几乎在那咬牙切齿:“合围,给我把这股骑兵吃掉!”
“九帅,三思!”回头看去又是那个梁梦才:“九帅,我看这股敌人,这次好像有备而来,我恐怕其中有诈啊!”
“有诈?今天即便有诈我也要把他们吃掉!”曾国荃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迸出来的:“传令全军,把他们往左面逼,左面前行是九曲岭,再过去就是松坟坪,那里是死路,死路,就在那里歼灭他们!”
梁梦才黯然无语,严格意义上来说,曾国荃并不是一个合格统帅,充其量只是一个勇猛的将军而已。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要保持清醒头脑,不被敌人激怒,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帅才。
可惜,九帅始终无法做到这点......
......
候明尽到了做为一个将军,能够做到的全部事情,他用自己和弟兄们的生命为赌注,一步一步的把曾国荃诱到了一个死路。
对于湘军而言的死路,对于自己来说也同样是条死路。可是候明已经不在乎了,完全使命才是候明唯一要想的事情。
湘军大队跟在后面追了整整一天,自己的弟兄有的在冲击湘军大营的时候死了,有的落队了,有的或许因为害怕偷偷的逃跑了......
候明并不想去怪那些逃跑的兄弟,其实怕死也是人的本性。
为了最大限度的拖延住湘军,这芝骑兵部队被候明分成了两股,一股由裴庆员率领驻扎在了九曲岭一线阻挡湘军,另外一股,由自己亲自率领驻扎在了松坟坪上。
很快,湘军追了上来,曾国荃将湘军分成两队,一队困住松坟坪的候明,另一队强攻九曲岭。
松坟坪和九曲岭被分成了两断,互相之间无法接应,尤其是在九曲岭的兄弟只有两百多人,完全处在下风。
这里虽然地势险要,但对于骑兵来说也完全失去了机动优势。
裴庆员就是江西本地人,原本也是个军官家庭出身,父亲战死在了道光年间那场和英族的作战之中,后来大帅在江苏募兵,裴庆员悄悄瞒了自己的母亲,成为了百战军中的一员。
一场一场的战斗打下来,自己也一步一步升到了千总位置,父亲战死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一个千总吧?
而这一点,是最让裴庆员骄傲的......
湘军的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裴庆员检点了一下身边士卒,还有一百三十多人,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心里有些不太平,自己好歹是个骑兵,可现在却被当成了步兵使用。
骑兵是什么?来去如风,快如闪电,可不是这样傻傻的在这小小山头做困兽之斗。
那些战马在上山之前,已经都被放走了,自己或许可以去死,但是这些心爱的战马不能死........
“春天马格叫(呀哈咳)?春天斑鸠叫(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实在(里格)叫得好(哇—呀—子哟)。你在那边叫(哟哈咳),我在这边听(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叽里古噜古噜叽里叫得(那个)桃花开(哟哈咳),叫得(那个)桃花笑(哟哈咳),桃子(那个)花儿开,实在(里格)真漂亮(哇—呀—子哟)......”
有人在那唱起了江西民歌,把士兵们都给吸引了过去。
裴庆员认识那个唱歌的把总,是个自己一起当兵的,叫华忠,打仗非常勇猛,可就是性子鲁莽了一些,老是闯祸,结果到了现在还是个把总,要不然早和自己一样是个把总了。
这些把守在九曲岭上的兄弟,只有自己和华忠是江西人,其他的不是江苏人就是安徽人,第一次听到江西民歌一个个都听的津津有味。
等到一去唱完,那些士兵轰然叫好,纷纷嚷着再来一个,可华忠却摆起了架子:
“唱?老子这歌平时可只唱给那些妹子听的,你们今天能够听到一次,那可就算是祖宗积了德了......”
一个士兵不屑地撇了撇嘴:
“吹,吹。你就继续吹吧,还只唱给妹子听?你说你除了堂子里的姑娘,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妹子能看上你?”
一阵阵起哄的笑声,却并没有败坏华忠心情,华忠叼了一个草在嘴里,洋洋自得地说道:
“你们还真别不相信了,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正有一个姑娘看着了老子,那可是死气白赖的要跟着老子......”
这些生死早就不顾的士兵,当听到女人的时候一个个眼睛里都放出光来,眼看着兄弟们眼里眼巴巴的可怜样子,华忠一下坐了起来:
“那个妹子叫彩莲,彩色的彩,莲花的莲,怎么样,这名字美不?咱还不是和你吹,咱那妹子可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大美人。
你们瞧咱爷们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的吧,再加上有一身好本事,彩莲妹子别人都没有瞧中,还就瞧中了咱。
可惜人家爹妈不同意,嫌咱不认得字,我呸,难道彩莲爹妈就认得字了?人家爹妈不愿意,可彩莲那是死心塌地跟着咱了......
就在那天夜里,在咱家隔壁的柴禾堆里,彩莲就把身子给了咱,那天,老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彩莲那身子美的......”
偏偏说到要紧关头的时候,华忠就住口不再往下说去,急的那些士兵和什么似的,一个一个忙着追问不迭。
华忠摇头晃脑的,就是不肯再说下去。
“去你妈妈的吧,存心调老子们的胃口。”一个长着胡子,上了一些年纪的士兵骂了一句粗口:
“旁的咱也没有兴趣问了,你就说说那个彩莲后来怎么样了吧?”
华忠的神色一下黯淡下来,接着长长叹了口气:“还能怎么着呢?虽然说生米已经煮着熟饭了,可彩莲面子薄,死活没和爹妈说,也不让我说,正好那段时候我大病了一场,等到病好的时候才发现彩莲已经被她爹妈给嫁人了......”
士兵们都沉默了下来,的确,这里大多数人都没有成婚,那些有女儿的人家,谁肯把女儿嫁给自己,自己这些当兵的天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
“你说,咱要能说上一门媳妇多好,就算现在死了那也不冤了,好歹咱女人也能给咱生下一个儿子是不.......”那个上了年纪的士兵在一边躺了下来,出神说道。
裴庆员走了过来,在士兵们的身边坐了下来:
“别说你们了,我也想着有个女人,哎,咱苏州城里的醉花楼里的那些姑娘,一个个屁股大,要是能娶一个回去,保准能生个儿子出来,咱可不管那些娘们原来是不是堂姐......”
“总爷,无锡开的那个‘明月清风求醉楼’,听说里面都是一水的洋夷婆娘,咱候守备上次已经去过了,怎么没听说大帅叫你去啊,总爷?”
这话让裴庆员有些尴尬,自己哪里够资格能去那里,可在部下们的面前又不能失了面子,硬着头皮说道:
“怎么没有去过?那次我不是走了两天的吗?知道去哪了不,就是去的明月清风求醉楼,其实说实话吧,那里面的娘们和咱的这的姐们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不对吧,总爷,上次您走好像,好像是候守备派去你做什么事情来着......”
裴庆员脸一下涨得通红,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声帮自己解了围:
“湘军攻山了,湘军攻山了!”
刚才还懒懒散散的士兵,一下全都爬了起来,朝着山下看去,大队大队的湘军士兵正在千总把总的催促下小心翼翼的朝着山头进攻......
“砸,弟兄们,砸啊,给老子把这些王八蛋砸下去!”
一块一块的石头,从兄弟们的手里飞了出去,伴随着一声一声山下传来的惨呼,让弟兄们不断发出了欢呼之声。
湘军这次是咬了牙要把这里攻下,为了尽早吃掉这股敌人,九帅已经把自己大营亲自安扎到了这里,亲自在山脚之下督战。
杀了一批,又冲上来一批,嗷嗷叫着的湘军,一是因为九帅督战,二是因为要一雪前耻,竟都是豁出性命来不顾生死的往山上冲着。
本来就准备的不很充分,山上的石块一点一点的在减少着,箭枝早就已经用完,裴庆员伸手向着边上一摸,却什么也都没有摸到,再探到箭囊之中,才想起箭枝两个时辰前就没有了。
看着湘军越来越接近山头,裴庆员拔出刀来厉声狂呼:
“吾诚死!吾拚一死冲贼,或贼死,吾犹可不死!弟兄们,拼命啦!”
“拼命啦,拼命啦!”
叫的最大声的是华忠,拎着战刀奋勇跳了起来,正好一个湘军士兵冲了上来,转眼之间就成了华忠刀下第一个牺牲品。
华忠杀发了性子,战刀连连抡起落下,只一小会功夫,身边已经躺倒了十几个湘军士兵.......
人人都在拼命,人人都把生死忘在了脑后,血腥味和尸体不断刺激着攻防两边的士兵,野兽一般的呼声充斥着整个山头!
华忠倒在了地上,他被几个湘军刺倒了,看着地上紧紧闭着眼睛浑身都是伤口的这个敌人,湘军士兵胆怯的拿手里武器捅了捅他。
忽然一声暴吼,刚才还闭着眼睛的华忠猛然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一个湘军士兵,用力一刀狠狠捅进了他的肚子。
伴随着湘军士兵的一声惨叫,华忠竟然抡起了敌人士兵尸体,好像抡动风车一般,大开大阖的击打着身边能够看到的每一个敌人......
......
华忠再一次倒下了,他知道这有次自己再也起不来了。
忽然奇怪地发现,自己脑袋里竟是如此的平静。
模糊中,一个人影似乎正在朝着自己走来,身段婀娜多姿,长的就和画片里的仙女一样,对着自己在那微微笑着,然后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彩莲,是彩莲,华忠能够确信自己看到的,一定是彩莲。
可彩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彩莲不是已经嫁人了吗?
华忠的手竭力向朝彩莲伸过去,可是终究慢慢落了下来。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自己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这时候,彩莲的身影又慢慢的从自己视线之中消失,变得越来越模糊,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
九曲岭。
在这的两百多个百战军的骑兵兄弟,绝大部分已经阵亡了。
裴庆员被几个湘军士兵死死的压住,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准备自杀的那一刻,一个该死的湘军士兵,悄悄的击落了自己手里武器,结果,自己没有死成,还成了湘军的俘虏。
这死在这里可比当俘虏好多了,起码不会受到湘军的侮辱是不。
看着自己最后一个兄弟倒下,裴庆员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再挣扎了,自己的兄弟都死了,自己也很快就会死了,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那些兄弟了......
......
“守备,九曲岭方向没有动静了,只怕,只怕裴千总他们全完了......”
候明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嘴唇。
当裴庆员自告奋勇,只要两百兄弟把守九曲岭的那一刻开始,其实,这样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下面,也许很快就会轮到自己了罢......
“守备,湘军在外面喊话,是曾国荃在那叫的,要求见您!”
候明整了一下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候明不光看到了曾国荃,看到了湘军,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庆员!
裴庆员的衣服都被扒光了,就这么赤条条的被绑在一根临时建立起来的木柱之上。
“对面带兵的将领,知道大清律令,一旦抓到叛匪,都是怎么处理的吗?”
听到湘军的话,候明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知道,自己知道裴庆员会遇到什么,可是自己不能去救自己这个忠诚的部下,自己还有这么多的兄弟性命要管。
被绑在那里的裴庆员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来啊,来啊,曾国荃,爷爷不怕死,有本事就朝着爷爷身上来,爷爷求你一声那就不算好汉!”
曾国荃冷冷看着裴庆员,拍了下手,两个拿着尖刀的刽子手,一左一右站到了裴庆员的身边。
“听着,如果你们不是发匪,而是朝廷将官,冒了发匪名义,或许,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
曾国荃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很快失望了,曾国荃看到对面的那个将领,微微摇了摇头。曾国荃冷笑了一声,然后举起手落了下来......
一刀割在了裴庆员赤裸的胸膛上,随着刀尖的动作,一整条的肉就这么被生生割了下来,汗水,顺着裴庆员的额头落了下来,脸部的肌肉在那不断抽动,可是,裴庆员的嘴却依然在那紧紧地抿着......
“守备,杀吧,杀呵,和这些王八蛋拼啦!”
“守备,去把总爷救出来吧!”
候明的手伸向了腰里的战刀,但很快又松了开来。
去死很容易,但自己的任务却是要在这里拖住湘军,死死地拖住,一直等到石帅带着大军到来的那一刻为止......
“春天马格叫(呀哈咳)?春天斑鸠叫(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实在(里格)叫得好(哇—呀—子哟)。你在那边叫(哟哈咳),我在这边听(呀哈咳),斑鸠(里格)叫(咧)起,叽里古噜古噜叽里叫得(那个)桃花开(哟哈咳),叫得(那个)桃花笑(哟哈咳),桃子(那个)花儿开,实在(里格)真漂亮(哇—呀—子哟).......”
忽然,裴庆员放开嗓子大声唱了起来,这歌,是华忠曾经唱过的。
疼,真的疼,天知道被割了多少刀来,可偏偏自己的意识还是这样清醒,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刀正在从自己身上划过,能清楚地感觉到巨大的痛苦。
这歌,或许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吧。
一边看着这一切的梁梦才闭上了眼睛,他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在被活剐,他看到的是湘军的末路,看到的是自己的末路......
天理报应,终有那么一天,这样的报应会落到自己身上,会落到九帅身上。
最后一刀终于落下了,曾国荃忽然觉得有些冷,不是身子上冷,而是从心里开始的冷。
这人,真的到死都没有求一句饶。
而曾国荃更加恐怖地发现,对面那些敌人,原本脸上有的悲哀,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还有愤怒。
怒火,敌人在那强行克制自己的怒火,可是,这样的怒火能够克制多少时候。
一旦,等到这样的怒火彻底爆发,将会造成什么,曾国荃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曾国荃却是可以肯定的,这样的士兵都已经做好了必死决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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