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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第9节

      听见他的笑声,旁边太监握紧鞭子,气得咬牙。
    东厂已经审问张保全十天,结果一无所获。张保全的确交代了一些事,包括他私吞银子、真正的账本在哪……。但最重要的一点,银子的去向,他死活不说,只说自己花了。
    傻子都知道这是谎话。
    内宫监掌管采办,包括所有米、盐、木材、器具等。张保全担任内宫监掌事七年,至少私吞五百万两银子。
    这些钱是什么概念?官员一年的开销最多五十两。五百万两,足够养活一支五万人的军队,而皇帝亲卫才十五万。
    这些钱去哪里了?又用来做什么?东厂一无所知,太监们知道自己办事不力,不得不请督主出马。
    卫良慢悠悠合上账本,一手懒散扶着额头,淡淡道,“说与不说,张公公请便。本督只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刑部已经下令,年后问斩……”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怕死?”张保全嘲讽。
    卫良:“年后问斩时,张公公不必一人上路,你弟妹全家十七口,都来陪你。”
    张保全一愣,猛地向前,拽得铁链哗哗响,他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张保全此人,贪婪狡诈、残害忠良,绝不是好人,但出人意料,他是个好兄长。
    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小时候家里穷,他出来闯荡,结果当了太监。发达后,他也没忘记家里,每年都会寄钱,只是手段隐蔽,卫良查了半月才查出来。
    攻人者,攻心为上,当年她教的道理,他一直记着。卫良垂眸,拂过账本,“你妹妹如今怀有身孕,九个月了,听说是个男孩。小侄子能不能见到明年的太阳,就看你了。”
    张保全死死瞪着卫良,脸色忽青忽白,嘴唇几次颤动,都没说出话。
    卫良也不急,静静等着。
    “师父,陛下传您去乾清宫。”庆吉突然进来,附耳小声道。卫良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张保全,径自离开。
    ……
    走出牢狱后,卫良吩咐,“本督去见陛下,你盯着张保全,他随时可能招供。再派人告诉公主,最迟明天就有结果……”
    话音未落,刚才的太监慌慌张张跑出来,一脸煞白,他惊慌道,“督主,张保全自尽了!”
    抓人的时候,东厂会第一时间检查,犯人嘴里是否藏丨毒。他们当然检查过张保全,但即便如此,对方依然自尽,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小太监知道自己犯错了,他想起督主的种种手段,脸色更白,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卫良眼神一冷,脸色忽沉,眼里像是凝起风暴。他沉默一瞬,拳头重重打在墙上,鲜血瞬间顺着指缝流下。
    片刻后,他随意裹住伤口,用冷到结冰的语气吩咐,“张保全怎么死的,给本督查清楚。至于他的亲眷……”
    “一个不留。”
    *
    张保全自尽的消息,很快传遍九盛城。
    乾清宫里,大理寺汇报消息,“回陛下,臣已调查清楚。殴打林御史的是户部郎中陆仁,他一年前被林御史参劾,心怀嫉恨,故出此毒手。”
    申帝坐在案前,看不出喜怒,沉声问,“陆仁现在在哪?”
    大理寺卿顿了顿,“陆仁心怀悔恨,晚上留下一封血书,触柱而亡。”
    “……朕知道了,下去吧。”
    大理寺卿离开后,卫良从暗处出来,“林御史去年九月的确参过户部,但是,陆仁当时只是六品主事,并未受罚。而且,陆仁死前,他的妻子陆氏来送过饭。狱卒没让陆氏进门,检查过饭食后,把食盒送进牢房。隔壁犯人说,陆仁拿到食盒后,有一瞬间表情很奇怪。”
    申帝闭着眼嗯了一声,拨动手中的佛珠,“张保全怎么死的?”
    卫良:“牙中藏丨毒。至于他私吞的银两,臣还在查。”
    申帝没开口,乾清宫内檀香散发着沉沉香气,晦涩沉重。许久后,只听“啪”一声。
    佛珠应声断裂,圆润的珠子散落一地,申帝怒极反笑,“好!一个两个都死了,是不想朕继续查下去,真以为自己在朝中一手遮天!看来,是朕太仁慈了。”
    他扯开手中的断线,“朝中老鼠太多,也该清理了,宣郑将军回京。”
    郑元白,孝静皇后嫡亲兄长,驻守边关二十年,世代忠良。而更广为人知的一点,郑元白和许业不和,两人曾在朝中大打出手。
    上一次两人争吵,郑元白一怒之下前往边关,二十年未曾踏入京中一步,这一次呢……
    卫良盯着地上的红绳,面容冷淡。这一次,是真要变天了。
    *
    晚些时候,卫良来永和宫复命,他站在朱红大门前,沉默良久。
    陆仁是他杀的。许大都督想洗清嫌疑,推出一个陆仁顶罪,他将计就计杀死对方,故布疑阵,果然引起申帝的怀疑,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中,然而,张保全为什么死了?
    他垂眸,抬手敲响宫门。
    宫门很快打开,越长溪站在院子里。她一袭织金缠枝暗红宫裙,站在白雪覆盖的庭院中,如一株红梅,幽幽盛放。
    卫良带着一身风雪跪在地上,拱手请罪,
    “张保全自尽,是臣失职,请公主责罚。”
    越长溪低头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卫厂公,你的手怎么又受伤了?”
    第13章 .  12猜测   卫良,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本宫……
    今天是十五,皎月正明,细雪闪着银辉,簌簌落下,宛如银河倾落人间。
    “卫厂公,你的手怎么又受伤了?”
    轻快女声吹入耳畔,比落雪还要轻软,卫良一怔,罕见地沉默起来。他没想到公主会问这个,他还以为,公主会发火,至少也要面色不虞。然而,她永远比想象中更好……
    没来得及多想,衣袖传来一股力道。越长溪拿着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枝条,轻轻勾住卫良的衣袖,“别跪了,外面冷,到里面说话。”
    冬日的枝条很干燥,上面生长着大大小小的凸刺。明年春天,这些刺会生长出嫩绿的新芽,开启新一轮生机。但此时,凸刺穿透衣袖,抵在手腕上,有点疼,还有隐约的痒,卫良说不出什么感受,好像他体内也有一根枝条,蠢蠢欲动、亟待绽放。
    反正,等他回过神,他已经沉默地握住枝条。
    越长溪一怔,轻笑,“行吧,给你了。”还好她用的树枝,不是金簪,差一点就亏了,好险好险!
    她转身,带卫良进殿。
    两人身后,半枝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她听说过一句话,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今天终于见识到这句话。明明一刻钟前,公主还骂骂咧咧、好像要掀翻永和宫。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笑意盈盈了?难道,中间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半枝举着漆盘,陷入沉思。
    ……
    一刻钟前,越长溪刚要出门见贤妃,庆吉传来消息,张保全死了。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打发走小太监。对方才踏出宫门,她就气呼呼地、一脚踹上院子里的白玉兰。
    哗啦——
    树枝上的雪浇她一身。
    越长溪:“……”
    她胡乱扫去头上的雪,两颊鼓鼓,“气死了气死了。”
    这次回宫,她知道自己实力不够,不能正面和皇后抗衡,因此另辟蹊径,决定从皇后身边的人下手。
    恰逢皇后禁足,申帝又命她彻查后宫奢靡之风,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她立即拘押张保全,试图撬开一个口子。
    “只差一点,”她薅下一根枝条,愤愤道,“只差一点,就能拉皇后下水。”
    张保全贪婪狂妄,贪污不少银子,其中一部分,肯定进了皇后口袋。如果查出此事,申帝必定更加厌弃皇后。
    虽然有许大都督在,申帝未必会废后,但他一次又一次失望,废后还会远么?
    这个计划很靠谱,偏偏张保全死了,皇后全身而退,越长溪怎么能不生气。
    她喃喃道,“难道最近太幸运,根据人品守恒定律,我要开始倒霉了?”不知道现在开始拜佛,还来不来得及?
    乌草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慌慌张张跑来,却不知做什么,只好犹豫地看着公主。
    余光瞥见小太监欲言又止的样子,越长溪怒气稍敛,有点想笑。乌草还是老样子,第一次见面、周美人命令他动手时,他就是这幅表情。
    等等!越长溪一愣,她突然想到,张保全和周美人的情况很像。
    当初,卫良略去部分事实,三言两语指出周美人不敬圣上,周美人因此被申帝厌弃,那张保全呢?
    如果张保全没死,调查出他与皇后勾结,申帝只会厌弃皇后。
    但是,现在张宝全死了,申帝又多疑,他肯定会想,这些钱去哪了?是皇后拿走的,还是许大都督拿走的;这些钱用在何处?是结党营私,还是……屯兵造反。
    从这个角度,张保全死了比没死更好。毕竟,未知比真相更令人忌惮。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她现在主掌后宫,可以任命新的内宫监掌事。握住内宫监,等于握住半个后宫。
    或许,还不止一半……
    越长溪瞥了一眼身后的卫良,他距离自己很远,但亦步亦趋,无论她加速还是减速,他都保持同样的距离,就像,他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
    越长溪挑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两人没去主殿,而是来到南暖阁。
    暖阁里摆满鲜花,炭火也很足,红泥小炉上正在煮茶,发出咕嘟嘟的响声,茶香与花香混在一起,好像一瞬间迈进春天。
    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卫良身上的冷意也没减弱,他站在门口不动,像是要固执地留住冬天。
    “过来,站那做什么?”
    暖阁没有椅子,只有几个小方凳,放在茶桌边。越长溪踢出一个矮凳,示意卫良坐下,她则拿出旁边的药匣,取出金疮药。
    她看着匣子里明显的空缺,心脏微微疼了一秒,严肃道,“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本宫要收钱的。”她都开始怀疑,卫良是不是没钱买药,故意薅她羊毛。
    她主掌后宫期间,两人经常见面,也逐渐熟悉,不会出现一开始那样、见面就结冰的情况,但也不算关系好,就像一起工作的同事,或者班里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
    上药时,越长溪问,“你们查出什么了?”
    卫良低头回道,“张保全利用职务之便,私吞五百万两银子。但这笔钱,至今下落不明。”
    越长溪点点头。
    她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但亲耳听见,还是有点郁闷。她愤愤地想,早知今日,就踹张保全两脚了。听庆吉说,张保全在牢里过得还不错,真是便宜他了!
    在掌心系一个蝴蝶结,越长溪松开卫良的手,“张保全能躲过东厂的检查、服毒自尽,可见求死心切。这种情况,查不出什么很正常,卫厂公不必自责。”
    卫良摇头,冷冷开口,“是臣失职。”
    他捏着枝条,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声音也裹挟着寒意,整个人冰冷疏离,仿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