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7)
客厅里有一张条几,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矮桌,几把凳子,除此之前再无家具。
季翎岚随意地坐到一个矮凳上,笑着说道:吴大哥无需客气,这矮凳就很好,坐起来舒服、自在。
季娉婷朝着吴青微微福身,笑着说道:婷儿见过吴大哥。
季翎岚连忙介绍道:吴大哥,婷儿是我亲妹,这是林奇、张烨和徐宁。
吴青连忙回礼道:婷儿姑娘、林公子、张公子、徐公子。
客气一番后,大家都落了座,吴青拿了几个碗,给众人一人倒了一杯水,道:家中拮据,只能以白水招呼你们了。
是我们冒昧来访,吴大哥不必客气。季翎岚直截了当地说道:吴大哥,你的画我看了,真的是栩栩如生,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无论是山,还是水,亦或是天上流动云海,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让人惊叹。
吴青脸上骄傲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苦笑着说道:阿岚谬赞了,我现下也只能靠这些粗浅的技艺谋生了。
吴大哥,今日那个苏公子似乎与你有过节,到底发生何事?若是吴大哥有何难处,尽管开口,阿岚若是能帮,定不推辞。
吴青脸上浮现挣扎之色,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若是阿岚不弃,倒可以听上一听。
吴大哥但说无妨。
吴青端起碗喝了口水,道:吴家世代是腐书网,我曾祖父还曾做过翰林院学士。自小我便熟读诗书,期待长大后高中状元,让吴家再度兴盛
吴青自幼聪明好学,尤其擅长书画,十三岁便已过了三试,成了秀才,只待来年便可参加秋闱,因此成了苍城有名的才子。
苏连春比吴青大三岁,同在一家书院读书,虽然他也聪明,成绩也不错,却每每被吴青压上一头。出于嫉妒,苏连春经常找吴青的麻烦,吴青却因为苏连春的父亲是知县,而只能忍气吞声。好不容易熬到了秋闱,吴青的父母竟遭遇不测双双离世,他只能放弃秋闱,为父母守孝,一守就是三年,这是傅国写进律法的法令,任何人不得违背。
苏连春虽然顺利参加秋闱,却名落孙山未能考中,一时间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最让他恼怒的是很多人都拿他和吴青做比较,说他哪哪儿都不如吴青,还说若是吴青参加秋闱,定能考取状元。
这无疑是戳中了苏连春的痛处,让他对吴青更加嫉恨,于是让人在吴青吃的饭菜中下了药,又让人捎信儿给吴青的嫂子,说吴青出了事,嫂子一听慌了神,急匆匆地赶去书院,却被苏连春派人将她和中了药的吴青关在了一处。
吴青神志不清,在书院与嫂子发生了关系,又被书院的老师和学生撞破,自此声誉扫地。
第104章
听完吴青的讲述, 季翎岚不禁皱紧了眉,道:这般明显的陷害,就没人质疑吗?
吴青嗤笑一声, 道: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更何况苏连春的父亲还是知县大人,他们巴结还来不及, 又怎会因我而去得罪。
吴大哥,那你家中还有何人, 方才门前那位女子是?
吴青自然明白季翎岚这般问的用意,道:那是家嫂许氏。兄长在与嫂嫂成亲后, 不到一年便去世了, 也没能留下子嗣,现下家中就只剩我和嫂嫂了。我被陷害时,兄长已经离世。
脚步声响起,一名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身上穿着粗布衣衫, 头上只用了一块布巾绾发, 却难掩她俏丽的容貌。女子嘴角含笑,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道:民妇许氏见过诸位贵客。
季翎岚起身回礼,道:嫂嫂不必客气。
许氏将手中的纸包提了提, 道:贵客来访, 怎能以清水招待, 我刚刚去买了些茶叶, 好歹给诸位贵客泡壶茶喝。
多谢嫂嫂。吴青看向许氏时,眼底的温柔掩藏不住。
我去泡茶,诸位稍等。许氏笑了笑, 拿起茶叶走了出去。
季翎岚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问道:吴大哥今后有何打算?难道还是以卖画为生?
吴青叹了口气,道:我的功名被剥夺,名声也坏了,现下已不能参加秋闱,这对于一介书生来说,相当于断了生路。可那苏连春还是不肯放过我,如今恐连卖画为生都不成了。
季翎岚有些奇怪地问道:吴大哥有这般才华,埋没实在可惜,为何不离开苍城另谋出路?
吴青下意识地看向厨房所在的方向,垂下头说道:故土难离啊,况且我不能扔下嫂嫂一人留在苍城。
那便带着嫂嫂一起走。吴大哥,你未娶,她丧夫,为何你们不成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这她是我大嫂,怎能如此?吴青震惊地看着季翎岚,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
吴大哥,无论你是否被人陷害,你与她发生关系是事实。相较于吴大哥的名声,她所承受的压力和恶意更多,作为男人,吴大哥不该对她负责吗?况且我看得出,你们对彼此有情,为何要固守那些所谓的规矩,将彼此困在牢笼之中呢?
吴青看着季翎岚久久不能言语,直到许氏端着茶壶从门外走进来。她笑着说道:家中也没那么多茶碗,几位就将就着用碗吧,都是重新洗过的。
季翎岚客气地说道:那就劳烦嫂嫂了。
从许氏进来,吴青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许氏被看得不自在,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咳了一声,道:小叔,你招待客人,我去街上看看,买些菜回来招呼客人。
吴青见许氏要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道:阿君,你可愿随我一起远走他乡?
许氏一怔,挣了挣手腕,脸色更红了,窘迫地说道:小叔,快放手,莫让人误会。
吴青非但没松开,反而握的更紧,认真地看着她,道:阿君,随我离开苍城吧,我们找个小城落脚,成婚生子,我去做个教书先生,你在家相夫教子,成么?
许氏的眼眶红了,不再挣扎,眼里只剩下面前的吴青,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你当真愿意娶我?
愿意!吴青忙不迭地点头,道:那阿君可愿嫁我?
许氏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本以为一辈子只能这么过下去,没想到她居然等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哽咽地道:我愿意!
太好了!阿君,我们这就收拾东西,明日便离开苍城。吴青激动地站起身。
季翎岚笑着说道:恭喜吴大哥,恭喜嫂嫂。
太过专注的两人这才意识到家里还有外人,不禁双双涨红了脸。吴青定定神,朝着季翎岚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多谢阿岚一语惊醒梦中人,吴青感激不尽。
季翎岚连忙回礼道:吴大哥不必客气,我也是投桃报李,感激吴大哥作出那么一幅旷世之作。
阿岚谬赞了。
季翎岚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许氏,道:嫂嫂,阿岚有事在身,不能留下喝喜酒,这就当是礼钱,还请嫂嫂收下。
季翎岚没将银票给吴青,是怕他碍于自尊不肯收。
许氏连忙推辞道:阿岚有这份心,我们便很感激了,这万万使不得,你还是收回去吧。
吴青却伸手将银票接了过去,笑着说道:既然阿岚的贺礼,那便收着。
虽然吴青的自尊心很强,如今却也想通了,他不再是一个人,既然决定和许氏成家,那便要努力为她撑起一片天,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这银票就当是借的,以后他定然加倍奉还。
季翎岚一怔,随即会心地笑了笑,道:吴大哥说的是,嫂嫂不必客气。
季翎岚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吴青,道:这是一封举荐信,吴大哥拿着他去陵王府,定会得到妥善安置。
陵王?吴青微微皱眉。
吴大哥,你是过来人,应该明白声名这东西最是虚假。
吴青一怔,随即接过书信,再次感激地说道:是我一叶障目,多谢阿岚提点。
吴大哥不必客气,我也是在为王爷招揽人才。季翎岚顿了顿,接着说道:吴大哥,阿岚还有事,不便逗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阿岚,有何事走这么急,怎么也得留下吃顿饭再走吧。
吴大哥,我们总归还会再见,到时再把酒言欢,告辞。
见季翎岚坚持要走,吴青也没强留,将五人送出院外,看着他们走远。他转头看向许氏,主动将她揽入怀中,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总归有了好的结果。
苍城城外的官道上,五人正骑马缓行,季娉婷笑着说道:哥,咱们这次苍城之行收获颇丰啊,不仅逛了夜市,还撮合了一对有情人。只是你为何不让吴青跟我们一起回临国呢?
若是心中没有家国情怀,就画不出那样的旷世之作。吴青是傅国人,即便穷死饿死,也断不会离开故国,为敌国效命。
林奇眉头紧皱,道:那公子岂不是为我们招了个强敌?
不待季翎岚说话,季娉婷不悦地呵斥道:林奇,我哥做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林奇躬身说道:属下不敢,郡主恕罪。
林奇只说不敢,却并未认错,向季娉婷认罪,却只字不提季翎岚,这显然是在向季翎岚表达自己的不满。
季翎岚心知肚明,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季娉婷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一副没有心机的模样,其实她心思敏捷,自然也能听出林奇的潜在意思,对他更加不满,道:林奇,你好大的胆子,敢质疑主子的决定,待回去我定如实告知母亲。
是,郡主。林奇虽然依旧毕恭毕敬,却没有认错的打算。
季娉婷气得扬起马鞭朝着林奇甩了过去,啪的一声,抽在林奇身上,恼怒地说道:待回去,你便滚出公主府。
林奇这才慌了神,却依旧没有认错的打算。
张烨见状连忙说道:郡主恕罪,林奇为人木讷,一根筋儿,没有冒犯公子的意思
没有?你是当我傻么?季翎岚心里明白,这些人是碍于瑶华公主的身份,才对他礼遇有加,心里如何看他,还真说不准。他冷笑着说道:今日咱们就到这儿,三位可以走了,我无需你们护送。
张烨一听也慌了神,道:公子恕罪,属下知错,待回到皇都,定会亲自向公主请罪。如今前途凶险,还请您切勿任性而为。
季翎岚嗤笑一声,道:不必,我自会为自己的性命负责,你们可以走了。
季娉婷见季翎岚受委屈,心里气急,吼道:还不滚!
林奇翻身下马,跪倒在地,道:郡主,是林奇鲁莽
季娉婷二话不说,一鞭子抽在他脸上,冷冷地看着他,道:滚!若再让本郡主听到半句废话,格杀勿论!
徐宁翻身下马,一脚踹在林奇腰上,将一把匕首插在他身边,道:质疑主子决定,违抗主子命令,你已犯死罪,自我了断吧。
张烨见状阻拦道:统领,林奇他也是为
徐宁打断张烨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张烨,你可还记得影卫的规矩。
张烨眉头皱紧,面色变得难看。
林奇看看两人,伸手拿起地上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猛地刺去。季翎岚一挥马鞭,抽在林奇的手腕上,匕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季翎岚冷声说道:你们不认我这个主子,我也用不起你们这些属下,你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就算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婷儿,我们走。
季翎岚一挥马鞭,马儿便越众而出。
季娉婷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道:亏母亲对你们万般信任,没想到竟是不认主的奴才。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我哥心善,我可没那副菩萨心肠。
季娉婷说完,一夹马肚,追着季翎岚而去。
徐宁看向两人,淡淡地说道:郡主说的没错,你们枉顾了公主的信任,也坏了规矩,已不再是合格的影卫,好自为之吧。
徐宁翻身上马,朝着季翎岚和季娉婷的方向追去。
张烨的脸色变了又变,低头看向林奇,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林奇愧疚地说道:张哥,抱歉,我连累了你。
张烨叹了口气,道:徐宁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枉顾了公主的信任。无论公子是否在临国长大,他终究是公主的亲子,是临国皇室的血脉,我们不该质疑他对临国的忠诚。
林奇一怔,随即羞愧地垂下头,道:张哥,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好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走吧,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定要保证公子安全回到皇都。
两人没再多话,翻身上马,朝着季翎岚三人的方向追去。
季娉婷心里憋气,转头看向季翎岚,道:哥,你别跟这些奴才置气,不值当的,待回到皇都,母亲定会替你出气。
季翎岚笑了笑,道:我不生气。他们怎么想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无非是看我是在傅国长大,担心我对临国有二心。说到底,他们是有忠心的,只是心大了。
做奴才的,心里没了主子,那这奴才不要也罢。
见季娉婷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季翎岚心里一暖,安抚地说道:婷儿不必生气,他们心里不是没有主子,而是没有我,毕竟我是刚来的,难以服众很正常。不止他们,待我回到皇都,所要面对的所有人都会如此。
哥,你别怕,谁敢欺负你,我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季翎岚看向季娉婷,自他们相认以来,季娉婷对他愈发亲近,无条件的信任,无条件的维护,给他一种他们并不是刚刚相认,而是从小相伴长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