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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口她就后悔了,一来这事着实轮不到她置喙,二来她的评价好像过于露骨。
“他一向笨得很。”风煊轻声开口,“当时只有出身最差的羽林卫才会被分到朝瑞殿,他明明出身不算低,却陪着路山成一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皇宫里沉默压抑的少年皇子,母亲是宫女出身,生下皇子也只是晋封到嫔位。他在众多的皇子当中丝毫不受关注,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宫中向来是弱肉强食,他们母子每日活在风雨飘摇之中,仅靠着母亲在德妃面前奉承,才勉强在宫中活了下来。
少年的他对于这些无计可施,整日练武解闷,严锋和路山成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最初他以为他们两个也和从前的羽林卫是一般货色,玩些阳逢阴违的恭敬,话里话外以嘲讽他们母子为乐——反正皇帝如种马般能生,皇宫最不缺的就是龙子龙孙。
所以他已经摸索出经验,第一天就狠狠给了两人一顿下马威,以讨教为借口,将两人揍得抱头鼠蹿。
接下来的路有两条,一是这两人再也不敢造次,二是这两人会带人回来报复。但风煊不怕,他巴不得就此闹出人命,把事情闹大,好让他那个父皇知道,他在这偏僻的朝瑞殿里还有一对被遗忘的妻儿。
但严锋和路山成选了一条风煊没有想过的路。
两人当场跪下,一脸崇拜:“哇,殿下您也太厉害了吧?这主子我们跟了!”
少年风煊:“……”
宫中人为自己挑主子乃是常事,但挑到他这种的,显然是脑子需要去治一治。
后来他得了机会投身从戎,这两个家伙就一直跟着他身边,吃着最粗劣的伙食,冲向最危险的战场,最大的抱怨不过是嫌兵士的干粮真他妈难吃。
“阿厘,你有朋友吗?”风煊的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谢陟厘点点头,答:“有,很多。”
风煊看了她一眼,倒是有些意外,以她的性子应该很少会去结识什么新朋友,谢涛的事情一出来,老朋友估计也会散得差不多,他原以为她的答案会是“没有”。
上一世他便是觉得自己没有,严锋、路山成、孟泽三人一直追随在侧,但他也只当他们是部属。
是到了那一截刀尖透出胸膛,他才在巨大的愤怒里感到一丝悲凉,原来他们三个对他而言早已不止是属下,而是朋友了。
“你朋友背叛过你吗?”他问。
“没有。”谢陟厘轻声答,答得舒缓而笃定。
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孩——风煊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不背叛,不代表以后不背叛,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不会的。”谢陟厘道,“它们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风煊冷笑了一下。
他曾经也认为就算整个世间的人都站在他的对面,严锋、路山成和孟泽依然会站在他的身边。
三个人当中,严锋和路山成一路相伴,孟泽更是救过他的命,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过命的交情,结果最后他们当中真的有人要了他的命。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永远,一切只不过是时机未到。”
又哪里有什么忠心不二,一切只不过是诱惑不足。
“……”谢陟厘知道自己是不擅长聊天的,听着风煊冷然的语气,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唉,要不,她还是回去背医书吧。
然而风煊好像还没聊尽兴,“若是你以为永远不会背叛的朋友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谢陟厘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朋友是些什么身份,努力想了想,道:“如果真背叛了,那就背叛了吧。它们生来并不是我的朋友,也没有规定当朋友就得一辈子的,可能当到一半不想当了,那便由它去吧。”
“如果他伤了你,甚至杀了你呢?”
谢陟厘明显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阴郁低沉,只觉得这天越来越难聊了,犹豫了一下,道:“都这样了,显然就不是朋友,是我自个误会罢了,也就谈不上背叛,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都杀了我了,我也不用想这些事了,爱怎样怎样吧。”
话才说完,风煊便转过头来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谢陟厘瑟缩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风煊面无表情地答,“你只不过也是个笨蛋罢了。”
最最笨的那一个。
谢陟厘没敢接口,一阵风吹来,当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风煊自己是习武之人,气盛血旺,这点冷丝毫没有感觉,但看谢陟厘小小一只,身形又单薄,却陪他在晚风中聊了半天,心里面那点愤懑不悦都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静谧的温和。
谢陟厘只见他好像是转眼之间,脸上的神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再下一瞬,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衫,展开来裹在她肩上。
外衫是和寻常士兵一样的粗布质地,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一覆上来便带着一股暖意。
“下次冷了就直说,姑娘家家,要学会撒点娇,不然白冻着自己,没人心疼的。”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却已经带上了一丝柔和,像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兄长。
天上的星辰已经亮了起来,星光下他身段修长,腰身劲瘦,英姿勃发,恍如天上的武神下凡,谢陟厘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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