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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静心,仿佛觉得郭清哑和他并肩站在烟雨图前,一面细看,一面轻声询问。他便娓娓述说,从她画稿的立意开始,为了凸显主题如何整体布局,然后到选材用色,以至于编制的工序和手法,哪些用的是以前的,有哪些改进等等。
    她认真听着,不断点头,然后又提出新的问题。
    他便回身走到桌旁,笔随心走,将所想均落于纸上。
    一色的小楷,笔力刚劲,端正中隐隐透出锋棱。
    这篇文字类似题跋,涵盖了对这幅竹丝画的鉴赏、品评、编制工序等记事内容。
    写完这幅,又转向那套屏风。
    他心里是领着清哑走过去,述说这屏风的形成。
    有她在身边,他丝毫不觉疲累,也忘记了手上伤痛。
    寒冬的深夜变得迷人起来,因为寒冷,便少了春夏的喧嚣,寂静中只有他们沉浸在画中世界,探索和感受艺术的魅力。
    灯火不断跳跃,不知不觉已经是夜深。
    圆儿见方初没有停歇的意思,心下着急,又不敢出声打扰。他看得出来,大少爷完全沉浸在奇妙的世界中,倘或这时打扰了他。后果很严重。
    直到五套竹丝画都编写完,方初才搁笔。
    这一松下来,顿觉精神疲累不堪。
    他之前太全神贯注了!
    圆儿急忙扶他去罗汉床上靠着,道:“大少爷歇歇吧。我让人煎了药,大少爷喝了,再吃点宵夜睡去。剩下的事就由小的做。”
    方初闭着眼,微微点头道:“把那题跋裱糊起来。用匣子另装。”
    圆儿答应了。自去忙碌。
    有婆子端了药进来给方初喝。
    方初把药喝了,又喝了两小碗红枣紫米粥,漱口毕。婆子才退下。
    圆儿收拾了画等物事,又伺候他热热地泡了个脚,扶他睡下,方关了门。轻手轻脚离开。
    方初眼一闭,似乎和清哑乘船往郭家去。
    船到郭家门前水上。远远看见那连绵的碧荷,他忽然死活不肯去了,因为想起了郭家上下对他的暴打和折磨。
    她瞅了他一眼,说“胆小鬼!”自己便走了。
    他不服气起来。他怎么会害怕呢?
    于是,他恍惚又上了一条船,往郭家划去。
    划了许久。那水道仿佛没有尽头,总也追不上她……
    次日。刘心诊脉时见方初精神不如昨天,皱眉道:“伤还没好就这样熬神,熬得病情加重又害我费心!诊费要加!”
    方初歉意地对他笑笑,道:“往后不会了。”
    刘心看看他早准备好的酒菜,嘀咕道:“怪不得早上有酒,你拿定了我!”
    早饭后,黑石回来了。
    方初歪在罗汉床上,听他回报各处情形。
    听后,他道:“不用理会。留心京城消息。”
    黑石应道:“是。”
    又说方家的情形,说织锦坊已经封停了。
    方初神情微冷,却依然没有大反应。
    “封就封了。世上人只知争名夺利,却不知往往在断了别人生路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怪不得人!”他轻声道。
    “还有一事:夏流星找过谢大姑娘,不知说些什么。但很快夏家就向郭家提出,要提前接郭姑娘进府。郭大爷好像回绿湾村找郭姑娘商议去了。”黑石又道。
    “这是嫌死得不够快!”方初冷笑一声。
    黑石没说话,等他示下。
    “你去吧。”方初淡淡道,没再吩咐他。
    “是。”黑石退了出去。
    方初仰靠在枕上,闭目沉思。
    次日,圆儿将五套竹丝画包裹停当,弄上了船,来告诉方初道:“少爷,我和刘大夫一块送去吧。这些画如何编的我最熟悉,倘或郭姑娘要问,我好歹能回一二。刘大夫可是什么都不懂。”
    方初瞅他一眼,道:“忙你的去!”
    又对刘心道:“告诉郭姑娘,这只是前五幅,其他的尚未开始编制。以后编制了,再送给她。我们卖的都是意匠另行设计的,按底稿编制的不对外卖,除了送她的,就只留底保存。”
    刘心对于时不时能出去逛一圈,去人家做客很愉快,挥手笑道:“我知道了。我走了!圆儿,好好照顾你家少爷,药我都配好了,按天煎着吃。别让你家少爷熬神,作坊那边你多费心些,他就少操心些。天冷,别由着你家少爷老往水边跑,就有诗兴也冻住了……”
    他一面唠叨,一面脚下不停往院外走。
    不但圆儿,连方初都听得哭笑不得。
    然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延伸到绿湾村,心情便柔和起来。
    “想那地方做什么,被打的还不够吗!”
    他在心里自嘲,强制自己去了书房,一面让圆儿叫管事来。
    坐下等的时候,他禁不住又想,如果真的听琴被郭守业父子发现了,会不会真的被打呢?
    方初正和管事们商议工坊的经营,清园迎来了一位访客,乃方初的好友史舵,南归前找他告辞。
    “怎么我才去了这些日子,就发生了这样大事?”
    坐下后,连茶也没喝一口,史舵就迫不及待地问。
    “连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方初道。
    他并非推诿和隐瞒,确实是始料未及。
    史舵瞅着他裹得粽子似的手看了一会,仿佛很烦躁似的,皱眉端起热茶,一仰脖子全灌进嘴,惹得方初急道:“别烫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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