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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方思想不到白海棠真的住去了丁香街,心里不能没有一点触动,道:“那就是了,她最近确实是生了病。”又迫切地问, “那里安不安全呢?我......”她自知这个要求大概有些叫人为难, 言辞间便有些犹豫。
    李言却明白她要说什么,甚至早已做好了准备, 只等她这一问似的, 道:“那栋小洋楼周围没有可疑的住户或汽车, 我想她对黎耀华的生意大概并不知情,至少黎耀华看来, 她是很无关的,不然不会不找人盯牢了她。”
    谢方思抿了抿嘴唇,像是小孩子向家长提出一个稍稍越界的要求, 带一点小心翼翼的观察和示好,颇可怜地望着他道:“我实在想去看一看她。她突然生了重病,我有些害怕。”
    李言即刻便想到了谢老太太,心中一紧。也许她不是“有些”害怕,她是心有余悸、杯弓蛇影,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心,果然触手是冰冰凉的一片。
    李言心疼地一叹,含着微笑道:“我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吗?但凡你能做下决定的,我都极力地照办。只是黎耀华不盯着那位白小姐,却很有可能在盯着你,你不方便白天出门,只有夜里带你去了。”他甚至在谢方思柔软的脸颊上轻轻一拧,开玩笑似的道,“太太,好好练一练翻窗的工夫吧。”
    白海棠在丁香街养病,雇了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鬟,前者负责洗衣做饭,后者负责贴身照料。只是两个都是新雇的佣人,要说和主人有多亲厚,那实在是说不上,拿钱干活罢了。一到夜里九点钟,老妈子的房间便会熄灯,料想是上床睡觉去了;而那小丫鬟正是爱顽的年纪,每到礼拜三医生来过之后,太太病情总是相对稳定,自己便溜去舞厅或通宵的咖啡厅顽耍。
    李言对那一处的消息查探得格外仔细,到了礼拜三,便另找来一辆平平无奇的半新黑色汽车,融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开到了丁香街五十六号背面的一处树荫里。借由树木的遮挡,几乎不能被注意到。
    汽车平缓地没声息地停靠在树后。谢方思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那眼神是很恋慕感激的,最终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车门,踏着草坪,往洋楼侧面的窗户走去了。
    病来如山倒,白海棠总算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她想不到自己会忽然间病得这样厉害,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起不来。她已经分不清楚钟点了,窗户外亮堂堂的,那就是白天,窗户外漆黑一片,那就已到了夜里。
    黎公馆里的人,她一个也不敢带来,只好重新雇人。大概是傍晚的时候,新雇的小丫鬟给她喂了碗粥,她吃了西药,头靠到枕头上,恍惚间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那小丫鬟脆亮的声音道:“钱婶,今晚还是照旧。要替我守秘密,不能告诉太太呢。”
    钱婶是事不关己的,用沙哑的嗓音漠然道:“我是不管你的,你仔细别被太太发现吧,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小丫鬟哼了一声,道:“太太发现不了,她养病都自顾不暇了。我觉得她的病,简直好不了了,那么贵的西药吃下去,也不见转好。”说着大大地叹了口气,“命这东西,真不好说。你看太太这么大的名气,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到头来,指不定要孤零零死在这间小房子里——”
    那小丫鬟像是挨了一记打,“嘶”得抽了一口气,随即听见钱婶压低了嗓子道:“说话当心点!什么死不死的!再说了,前些天不刚有人来探望过吗,怎么就是孤零零了。”
    小丫鬟很不服气似的,回嘴道:“那是为太太这个人吗?那是为了她的名气,指望她快点好起来,好回去挣钱呢!我都瞧见了,那位孙助理一出了太太的卧室,哪儿还有担心心疼呀,就在那儿干着急。”
    她又得意起来,“我是看透了呢,什么人或事,都不如我自己开心来的要紧。想玩就玩,想交朋友就交朋友,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行了,我要出门去了......”
    那两道声音渐渐远了,白海棠的心也渐渐沉下去,心想:可不是这样吗?自己也有过风光无限的时候,谁都是来迁就她讨好她,现在自己孤零零躺在这里,这一些人要是知道,说不定还要奚落窃喜,可不正是这样吗?
    不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她一定不会的。白海棠想着,眼眶徒然地酸涩起来。
    她不愿想了,闭上眼睛又入昏沉。恍惚间做了一个梦,也是在这一张床上,她和谢方思并排地躺着,亲密地说话,那一段时光是真实存在过的,却已飘然过去许久了。
    忽然间,她听到一点响动,似乎是有人扭动了房间的门把,那细微的响声却像一根针扎进她的神经,瞬间叫她清醒过来。只是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看清了站在门边的人是谁,又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谢方思穿着深色的衣衫,几乎全身都融在夜色里,只有莹白的脸庞映在微明微暗的月色之中。这大概真是梦吧,她分明在地板上走动,却是不出声响的,这怎么能够呢?
    只是白海棠视线一转,便知晓了原因——她把鞋子脱下了提在手上,只穿了线袜子,轻之又轻地踩在木地板上,上了楼梯,来到了她的房间。她心里大恸,视线顷刻间便被眼泪模糊起来,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谢方思已来到她的床边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是怎么进来的,她已全然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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