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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3)

      萧雪扬赶紧端茶倒水,面前堆了许多石片,她已经数得手软了,干脆不数了。
    黑袍的黄盛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说道:看好了。你那叫玩骰吗?你那叫散财。
    是是是,您太厉害了。萧雪扬捧场。
    回去再教你一手。黄盛翻手按下木盅,说,这些人都太弱了,赢还不容易?
    他报出一个点数,打开一看,果然又说得精准无缺。
    黄盛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赢了就赢了,他赢的次数太多,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触,也就只有把黑石片揽过来的时候有些许畅快罢了。
    低不可闻地嗤笑一声,他抬起头,正准备说出那句你输了的台词时,忽然哑了。
    隔着人群,站在黑衣男子旁,似笑非笑看着他的那个人,不是方岐生又是谁?
    身上还穿的是和自己样式相同的那件儿衣服?
    黄盛手一紧,差点把一枚黑石片给折断了。
    说好的师父失踪后再也不穿这身师兄弟同款的衣服呢?承诺被狗吃了吗?
    第93章 、追忆
    尽管思绪翻飞, 但黄盛还是轻轻松松地赢下了这场赌局。
    他看见方岐生就没了好心情,敲了敲桌面,示意旁边的侍者把这些黑石片收起来。
    见这手段厉害的黑袍人要离开, 桌旁的其他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此时,萧雪扬所在的那个角度正好也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她开开心心地凑过来,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唤道:方公子
    顾忌着这是在赌坊,所以她就换了种称呼。
    刚喊完,侧头就看见方岐生站在黑衣男子的另一侧看她。
    萧雪扬懵了。
    她望了望面前的黑衣男子, 又望了望身着绛红色衣服的方岐生, 有点茫然。
    不是, 怎么会有两个方教主?
    是跟黄盛在赌坊呆久了,都赌出幻觉了吗?
    然后她听见黑衣男子发出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和声音:雪扬,是我。
    萧雪扬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看二人身上的衣服。
    聂哥身上穿的明显就是方教主的衣服吧。
    她犹豫片刻, 小声问道:聂哥,你这是穿错衣服了?
    方岐生忍不住笑道:他是穿错衣服了。
    萧雪扬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 也笑眯眯地说道:原来聂哥也会这么粗心呀。
    聂秋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一下, 又觉得这件事委实不好解释。
    随即, 萧雪扬问道:你们也是来赌坊玩的吗?
    是来告诉你一声,聂秋摇了摇头, 解释道,贾家今晚请我们二人过去做客。
    见萧雪扬还要问, 他摆摆手,你们一大早就来赌坊了,现在应该还没吃午饭吧。先出去, 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详细和你解释。
    好的!萧雪扬转过头拉住正要离开的黄盛,一起去吃饭吧。
    黄盛皱着眉头扯了扯袍子。
    她拽得很紧,一时间竟然还扯不出来,要是再使劲布料就被撕烂了。
    赌坊内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他有点心烦意乱的。
    于是黄盛狠狠地瞥了一眼方岐生,压低了声音,说道:出去再说。
    出了门之后,他就绕道进了条小巷,再出来的时候就换下了黑袍和面具。
    面容一显出来,那张脸上的不爽情绪就能清晰地看出来了。
    你不是说再也不穿师父准备的衣服了吗?黄盛看着方岐生那身红衣,质问道。
    方岐生早有准备,反问他:我是向你保证的吗?
    听到他这么说,黄盛先是停顿了片刻,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那时候,常锦煜已经失踪了十天,他虽然经常独自出门游玩,却也会报平安回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方岐生托师叔安丕才找了许久,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不止没找到他的剑,也没找到他的尸骸。
    尽管如此,整整十天的时间,几乎能确定他遭遇了不测。
    黄盛深更半夜摸进方岐生的酒窖里,把他私藏多年的酒给偷了个精光。
    想了一下方岐生发现时的脸色,虽然觉得大快人心,但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黄盛也没什么心思和他吵架,连说一句话都觉得累,犹豫了片刻,还是给他留了几坛子酒。
    戴着衔环豹面具的少年已经有了醉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可胸口处一片空荡荡的,是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滋味,那种悲伤又痛苦的空虚感让他没办法止住倒酒的手。
    从总舵高台上摇摇晃晃地走下来之后,黄盛回房去取金鞭。
    看,他神志不清成这样,连片刻不离身的武器都能忘。
    途径方岐生的房间时,黄盛想,这个名义上的师兄现在若是想对他下手,估计只是几招几势下来自己就瘫软在地,任人宰割了。
    反正师父也失踪了,就算是师兄弟之中少了一个又如何?
    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却听到房内传出来的声音。
    黄盛用昏昏沉沉的脑袋艰难地辨认了一番。
    先是青龙门门主安丕才的声音,稳重而成熟。
    扔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扔了?扔了什么?黄盛扶着柱子,勉强站直了身体。
    再走近他们就该察觉了,所以他站得很远,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何止是扔了,常锦煜他我是想干脆一把火烧了。方岐生的声音起先很沉闷,后半句话忽然抬高了音量,师叔,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他背后是整个魔教吗?
    安丕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你也不要太眼下最重要的是或许他只是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了。
    师叔,谁不想让他回来呢?你清楚的,师父不会回来了。
    门内忽然传出了东西碎裂的声音,或许是方岐生床头的琉璃瓶被碰倒,摔碎了。
    过了很久,方岐生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再故作镇定,也不再掩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倦意,师叔,你请回吧。
    我不想睹物思人。师父为我备的衣服我不会扔,但也不会再穿了。
    至于魔教我会尽力的。
    听到此处时,黄盛意识到安丕才快出来了,便提前离开了这里。
    或许是因为听到方岐生的那番话;或许是因为之后方岐生在高台上拉住他,骂的那句你不想活了吗;又或许是因为偷喝了他的酒,忽然良心发现了
    总之,黄盛在一个清晨,率领魔教众人跪在方岐生的门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了他方教主,尽管满心不情愿,却还是俯首称臣。
    想远了。
    黄盛停下了回忆。
    方岐生不穿这身衣服的话确实不是向自己说的,是向安丕才说的。
    于是黄盛难得放缓了声音,问道:你如今穿这身已经不觉得难过了吗?
    总不能永远活在回忆里,方岐生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像你一样?
    狗嘴里是不可能吐出象牙的。
    黄盛看了看方岐生身上的绛红色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正红色衣服。
    常锦煜去置办新衣服的时候,存了个小心思,特地将他们二人身上的花纹区分开来。
    一暗一明,一深一浅,一个是嘲风,一个是睚眦。
    师父当初的想法,大抵是想让方岐生成为魔教的定心石,让黄盛成为魔教的利刃。
    可惜他们二人性格使然,确实是没办法好好相处了。
    黄盛懒得再动嘴和方岐生争出个胜负来,转过头去看新上任的右护法,带路。
    这就算是同意四人一起去吃午饭的提议了。
    正好附近就有家小摊子,锅里煮的是面条,算不上有多好吃,也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不过胜在方便,吃进肚里也是热腾腾的煮面的大娘还很热情待客。
    摊子虽然小,大中午的,里头的人却不少,人挤人,分外热闹。
    萧雪扬先喝下了一口面汤,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饥饿感油然而生。
    瓷碗中的面条像细雪一样洁白,缀有零星的翠绿葱花,面上浮动着一层清油,把筷子伸进去搅了搅,细面便柔软地缠绕在了筷子尖儿上,散发出有温度的香气。
    被刚捞出锅的面烫了嘴唇,萧雪扬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有心思去轻轻吹了吹。
    对了,聂哥,你之前说的贾家请我们去做客是怎么回事呀?她问道。
    聂秋将面条放进口中,细细咀嚼,动作虽然快,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闻言,他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回答道:我和方岐生对了一下线索,觉得贾家应该是打着上回一样的主意。我之前和你讲过的,贾济找人跟踪你是想把你偷偷带进贾家,给二公子的正室看病。现在魔教这边松了口,他们就能正大光明地求医了。
    顿了顿,又说道:那毒恐怕不是好解的,所以兜兜转转,又找到你头上了。
    萧雪扬边吸溜着面条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聂秋的意思。
    聂秋瞧见方岐生伸手去拿桌子另一角处的醋瓶子,顺手把瓶子推了过去,然后继续同萧雪扬商量:和贾家作对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暂且应了下来。你是怎么想的?
    我呀,我觉得无所谓。萧雪扬停了筷,思索了一下,不过贾家的名声摆在那里,若是我替他们把人治好了,我的名气应该也会有所提升吧?
    虽然这事儿本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过,如果萧雪扬提出了要求,贾陵昌应该也不会拒绝,顶多换一种说辞,掩盖住原本的病因罢了。
    聂秋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萧雪扬便开心地应了下来,好啊,大概是什么病,在哪得的?
    是朱雀门门主季望鹤下的毒,不清楚具体是哪种毒。方岐生接了一句。
    之前聂秋跟萧雪扬讲这件事的时候只是一笔带过,没有提季望鹤的名字。
    萧雪扬先是重复了一遍季望鹤这个名字,喝了口温热的面汤,舔了舔嘴唇,才想起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我好像是认得这个人的,他找过几次我爹。
    几句话之间,那边一言不发的黄盛已经把碗里的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脸上敷着厚厚的铅粉,唇上点了殷红,描黛眉抹胭脂,眉间缀花钿,用步摇挽发髻,穿得花花绿绿,臃肿至极,如果你见过他,肯定是不会忘记的。黄盛随意地说道,结果发现另外三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
    萧雪扬很崇拜地说道:黄盛,你好懂啊。
    这不是常识吗?那些闺中小姐们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夸张。
    先不提身为女子的萧雪扬,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聂秋身为富甲一方的聂家四少爷,怎么也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黄盛完全不能理解这群人为什么会如此惊讶。
    他这么一描述,萧雪扬就能把这个名字和回忆中的那个身影联系起来了。
    然后她有点恶寒,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
    一个大男人打扮成那副模样着实是让人没办法理解,主要是脸上的铅粉实在是太重了,比墙灰还厚,煞白得不正常,大半夜出门能吓倒一片人。
    我家所住的地方离朱雀门也不算远,他偶尔缺了什么药材会过来取一点,当然,他是带着药材来换的。萧雪扬说道,季望鹤来得也不算勤,所以我们对他不是很熟悉。
    听聂哥说,季望鹤是因为被冲撞了才动手的,既然那位二公子的正室现在还活着,那就说明这位朱雀门门主并没有下死手,顶多想给她一点教训罢了。
    应该不算难,人是肯定能救回来的。
    萧雪扬心里有了考量,自信满满地说道:你们就等着我带好消息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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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求医
    临近傍晚, 聂秋带着萧雪扬去了贾家。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贾家有求于他们,专程派人来请的。
    所以贾陵昌对他们的态度也比上次更热情, 一听到消息就迎了出来。
    相互寒暄了一阵子后,聂秋取出自己下午特地去买的东西。
    这是一个样式精美的香炉,和普通的香炉不同, 它被做成了东海仙山的形状,上面印有藕荷色的岱舆二字,其上设立亭台楼阁, 绘有浅金色的浮云流纹。点上香之后, 云烟就会从群山之间隐蔽的孔隙中缓缓流淌出, 云雾缭绕,蜿蜒而上,恰似众仙所居之境。
    且不提价格多少,单是这样式就足够吸引人了。
    他上回来的时候说过, 下次不会两手空空,这就算是兑现诺言了。
    而贾陵昌看着手中的香炉, 自然也明白了聂秋的意思。
    除了兑现诺言以外,他也含蓄地报复了贾陵昌之前说的话。
    我府邸中有个和你父亲一样的紫檀金砂壶, 贤侄, 你说是不是很巧这一句。
    聂迟送了个紫檀金砂壶给贾陵昌的小妾,聂秋也送了一个颜色相仿的香炉过来。
    两个摆在一起, 正好登对。
    贾陵昌没有戳穿聂秋,让下人将岱舆香炉收了起来。
    没想到贤侄和萧姑娘还特地带了礼物, 实在是有心了。
    这件事情就算是一齐揭过去了。
    贾济也被解了禁足,拉过来给萧雪扬道歉。
    他满脸心虚,有些不情愿, 但是碍于父亲的权威,还是咬了咬牙,低下头说道:萧姑娘,上回的事情我做得不对,理应向你赔礼道歉
    萧雪扬简直不想继续听下去,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说道:停,道歉免了,赔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