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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慧一边赶车,一边暗道:“苏同啊,你可害了我。”
上京往西,出了直隶就是某西。七八月天气,本该草木葱茏,庄稼壮硕的时节。这里却一片枯黄萎糜景象。
越往西走,干旱越甚。草木枯萎,大地龟裂。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几个流民。到了后来,大路上成群结队都是逃荒要饭的人们。
程灵慧要是独自一人是不怕的,可她还带着上了年纪的母亲。不敢久呆,转而向某南走。过南都,经宁阳进甘州界。到了甘州就算到家了。不慌不忙的从甘州府出去,经昌河县,到了沙溪县。在沙溪县歇了一夜,次日转回转水城。转水城离程家庄已经不远了。
绕了这一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家里那二亩地有五爷看顾,还不至于荒芜了。
母亲一回到家就忙不迭的四处显摆她在京中的见闻。对于母亲来说,这一趟没见到自己的狗蛋儿有些小小的遗憾。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在众婶子、大娘中瞬间高大起来的形象。要知道,程家庄常年在外行走的男人们,许多也没去过京城呢。更别提母亲还住过大官的房子。
也许是在山长家里过得太舒服,母亲现在总是抱怨家里这儿不好,那儿脏了。又十分嫌弃二娘的儿子不懂礼数。为此和二娘颇有了几次口角,连奶奶也有些看母亲的样子不过。
程灵慧决定去转水城买一处房子,和母亲搬出去单过。但她放心不下五爷,就去找五爷商量。
西场上不知何时搭起一座戏台,一出《雁荡山》正唱的热闹。五爷一脸忧心的蹲在门坎上抽旱烟。看见程灵慧立刻双眼放光:“三慧,你回来了。”
程灵慧这才想起,自己回来好几天了,都没顾上来看五爷。心里有些愧疚:“让您担心了。”
五爷道:“俺才不担心你。你回来的正好,俺担心那个。”说着向戏台指了指。
程灵慧看见戏台后面,两个跑龙套的正搬着些柴火,准备升火做饭。不解道:“咋了?”
五爷招手,示意她进屋说。
程灵慧跟着五爷进了屋。五爷道:“俺琢磨着这伙唱戏的不简单。”
程灵慧道:“没看出来有什么毛病啊?”
“土匪戏,你听说过没有?”
程灵慧摇头。
五爷道:“这八成就是一个土匪戏班子。那唱戏的眼里都有贼光呢。这种戏俺小时候见过。打着唱戏的名头,白天唱戏,晚上踩盘子。等盘子摸清了。晚上等村里人都去看戏了,就暗地里派人去村里抢。”
程灵慧道:“怕啥,打走不就完了。”
五爷道:“这些人里面都是有高手的。当时打跑了,怕他们日后回来报复。他们都是走江湖的,到时候给咱放一把火,咱一村子老少可怎么整?”
程灵慧道:“那你说咋办?”
五爷磕了磕烟锅,来了一句戏文:“不战……屈人之兵……”
程灵慧看着五爷背着手去找村长六爷了,摇头道:“这老头儿。”去戏台前看了一会儿戏。到底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回到家,六爷的孙子就来叫她:“三慧,俺爷爷叫你。”
程灵慧道:“叫姐。”
那屁孩子冲她一呲牙:“你算个啥姐?”转头跑了。
程灵慧到了六爷家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小伙子。从十来岁到十八九不等。六爷看见她,招手让她过去。
程灵慧走过去,六爷道:“你五爷的担心有道理。俺准备今天吃过晚饭就开了祠堂门,让村里的孩子们去祠堂里练武。一呢,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努力,老辈儿的本事都埋没了。二呢,希望能震慑那些唱戏的。叫你来呢,是因为像你爹那一辈儿功夫好得,现在都上了点儿年纪了。怕那些唱戏的有高手,镇不住。
俺想了一圈儿,年轻人里,你的本事最高。要是有个万一,还得你上。”
程灵慧道:“那是自然。”
那些小孩儿纷纷问:“土匪戏是咋回事?”
六爷道:“唱土匪戏的,大多是家里遭了灾,没活头才干这个。也有极个别的就是专门干这个绿林强盗。要是真遇上了绿林强盗,那可麻烦了。”
程灵慧道:“咱不能报官吗?”
六爷道:“没出事你报官了,官兵也不信。等出了事不就晚了。还得咱们自己想办法。就这么这,记得晚上吃完饭,都到祠堂操练起来。”
程灵慧看看没什么事了,就回了家。也许是年纪大了,她懒得凑热闹。早早就睡了。第二天天刚亮。六爷的孙子一路喊着:“三慧子……”就冲进了程灵慧家的院子。
程灵慧睡眼惺忪:“大早上你喊叫什么?”
六爷的孙子气喘吁吁道:“不好了,西场唱戏的,把石碾子都摞起来了。”
程灵慧点头:“知道了。”她洗了脸,梳了头。这才挎个篮子往西场走。远远看见西场上围了一圈人。村儿里人就这样,还害怕,还挤着看。
程灵慧挤进去,只见十来个石碾子摞在一起,跟个小山似得。在那山尖儿上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来。
程灵慧站到前面,仰着头看着那大汉:“谁让你把俺家的碾子都摞起来的?”
那大汉闪目一看,见来了一个梳着乌溜溜大辫子的大姑娘。坏笑道:“叫你家男人来说话,省得让人说咱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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