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听霄冒出这个想法。
    开拓者号现世的消息是在太重大了，直到任听霄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听到学生们还在讨论这个问题，连第二天的考试话题都变少了。
    而作为又一番英雄事迹被传出来的任听霄，一进入餐厅就受到了全体餐厅的注目礼。
    任听霄在门口进退两难了片刻，为了不挡住后面人的路，还是勉强走了进来。
    于是讨论的话题变成了任听霄居然能看懂八卦图，居然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保持冷静解决问题之类的。
    任听霄：……果然还是外带吧。
    她打包了一份饭回房，发现龚莉也已经回来了。
    龚莉坐在自己的床上，嘴里正念念有词，小声嘟囔着什么，一听到开门声，居然条件反射被吓了一跳。
    任听霄把自己的那张小桌子拖过来吃饭：“怎么了，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吗？”
    龚莉一向胆子小，她以为是下午的事把她吓坏了。
    龚莉苦笑了一下：“殿下，我是胆子不大，但是已经过去的事，我也没受到什么伤害，还不至于被吓到现在。”
    任听霄点点头：“那你是因为明天的考试而紧张？”
    这下龚莉不说话了。
    她绞着手指坐在任听霄对面，眼睫低垂，还不安地眨动着。
    任听霄一抬眼就看到她这个样子，这种不安和胆怯，让她想起了曾经刚认识的越舒。
    任听霄的心口忽然柔软了一下。
    “没什么好紧张的。”她说，“还记得在来时的飞船上我和你说的话吗？”
    龚莉点点头，但还是没有缓和紧张。
    “就那么干就行。”任听霄说，“其它有我。”
    “我知道……我知道有殿下，我什么都不用担心。”龚莉深吸口气，抬起头看向任听霄。
    她终究和原来的越舒还是不同的，越舒是从心底发出的自卑和胆怯，但龚莉不是，她本性还是个十分活泼外向的姑娘，现在任听霄不生气也不责怪她，倒是让她敢于向任听霄表达自己的心情。
    “殿下很强，特别强，如果搭配的是牧少爷或者洛佩兹那种学生，一定会是稳稳的第一，没有任何意外的可能。”龚莉说，“但是现在您挑选了我做队友，我发誓这是我一生最荣耀的事，但我……”
    她嘴角向下撇了一下，有种想露出笑容却失败的苦相。
    “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到您安排的事。”
    任听霄慢慢把嘴里的鸡腿吃完，才问：“你是在害怕什么？就算做不到，又能怎么样呢？”
    这话把龚莉问住了。
    她愣了愣才说：“做不到的话……会给您丢脸吧，您那么优秀耀眼，却带了我这么一个拖油瓶。”
    她本来不是容易自卑的性格。
    但是任听霄作为同龄人，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得让所有人连攀比的心情都不会有，唯一能做的只有抬头仰望。
    就说在任听霄异军突起之前，作为整个学院天之骄子的牧阳曜。
    他难道在面对任听霄的时候，就没有一点自行惭愧吗？
    龚莉不傻，她能看得出来，牧阳曜对任听霄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
    他面对这个一下子夺走他所有闪光的少女，排斥着，渴望追赶着，极具抗拒着，却又情不自禁被深深地吸引着。
    他看她的眼神，真的仅限于看学妹或者看待自己的主君么？
    龚莉有许多话想对任听霄说，只是看到她浑然不知，清透明亮的碧金色眼睛，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她想着。如果殿下能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对她也许才是最好的。
    任听霄不知道对面的女孩心里有这么多复杂的心思，她乍然听到对方害怕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担心给她丢脸，吃东西的速度都缓慢了下来。
    “龚莉，这个宇宙很大，厉害的有很多很多。”任听霄说，“你觉得我很强，但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在这个宇宙中，就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
    “您现在还很年轻！”龚莉面露焦急，似乎任听霄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比任听霄还要着急，“据我所知，哪怕是那些举世闻名的三s级强者，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没有您这样耀眼！您……”
    任听霄噗嗤笑了出来。
    龚莉停下急切的声音，不知所措地看着任听霄。
    “抱歉，我不是在笑话你。”任听霄说，“你看，你对我都这么有信心，为什么对自己却一点信心都没有呢？”
    龚莉又露出一丝羞愧的神色：“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b级……”
    “龚莉，你很强，只是你对自己的认知太不清晰了。”任听霄打断她自我贬低的话，“你以为我随便挑一个人就能成为我的队友了么？他们现在给我定的级别是s级，我完全可以去找那些s，甚至双s级的人去做队友，你觉得他们会拒绝我吗？”
    “不会。”龚莉毫不犹豫地摇头，“这也是我最困惑的地方，殿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选择各方面都不突出的我做您的队友。”
    “因为你就是你呀。”任听霄笑了，她脸上很少出现这么温柔的笑容，连眼波都柔和起来，美丽得令人心惊，“你只能看到你的基因等级，却看不到你坚毅的性格，以及不服输的精神么？对我而言，队友的精神力量，要远比身体力量重要得多。”
    “我的……精神力量？”龚莉喃喃。
    “你生性活泼，对所有事都心怀希望和冲劲。虽然胆子小了一点，但是该努力的对方毫不含糊，哪怕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会挺身而上，绝不推卸责任。”
    任听霄语气利落而坚定，就像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只是终于有机会对龚莉说出这番话。
    “龚莉，你很好，我也觉得你很好，你试着多了解一下自己，怎么样？”
    龚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任听霄如此直白的夸奖。
    她怔怔地看着任听霄，感觉视线里的对方渐渐模糊起来。
    虽然帝国学院的入学不是以基因等级作为绝对的考量，但是在当世不得不承认的是，基因等级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实力。
    学院里s级以上的学生不多，但还是有不少，c级学生也不多，但还是有。
    她作为其中上不上下不下，最为平凡普通的b级基因，虽然生性开朗，但还是处处都感到自己的弱势。
    她是平民出身，在平民中，b级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等级。
    但是在这个学院，她只是最平平无奇的一员。
    如果没有侥幸和任听霄成为室友，没有被任听霄邀请成为她的队友，她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轨迹就可以望到头了。
    但是现在，看着任听霄充满认可的神色，听着她对自己的夸奖，龚莉的心突然就跳动了一下。
    她感到有一种力量融入四肢百骸，那是比基因等级更为沉郁的能量，缓缓融入她的骨血，让她看到的世界都变得清晰起来。
    在龚莉的注视中，任听霄站起身来。
    “以后你会进入军团，亲手酿造无数的荣耀。”任听霄走过龚莉的时候，顺手拍下她的肩膀，“现在只是你人生的开端罢了，更多的荣耀还等着你呢。”
    龚莉的肩头颤了颤，背脊不自觉挺得更直了。
    任听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拿起自己的洗浴包走向浴室。
    “我有点困了，今晚我先洗澡喔。”
    “好。”
    直到任听霄进了浴室的门，龚莉才轻声回答。
    她注视着那扇关上的门，放在膝头的双拳缓缓握了起来。
    任听霄一夜好眠。
    由于她的军人作息的生物钟，她又一次在起床哨响起之前就醒了过来。
    她穿衣服的时候顺便往龚莉的方向看了一眼，纳闷地歪了下头。
    龚莉居然不在她的床上。
    这些学生虽然都很优秀，但因为还没正式进入军队，也没有吃过什么很大的苦头。
    来这里拉练之后，每天的大量训练和过早起床让很大一部分人叫苦不迭，龚莉也不例外。
    她一向都到起床哨响的时候才起，没想到今天例外了。
    任听霄也没有兴趣探究别人的隐私，念头转了一圈，就起身洗漱。
    一想到过会儿又要去餐厅吃早餐，又要面对那种全员目光洗礼的盛况，天不怕地不怕的任听霄就有些叹息。
    算了，再熬几天吧。
    她整理完毕，正打算出门，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龚莉提着两个袋子进来，看到任听霄的架势，弯起一双眼睛笑了。
    “殿下果然还是这么早醒，”她走过去将袋子放在桌子上，“我擅自替您打了早餐，您喜欢虾饺还是牛肉饼？”
    “虾饺。”任听霄下意识地回答。
    龚莉自然地将虾饺那一份摆到任听霄的面前。
    任听霄这才回过味儿来，她摩挲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地走到桌前，打量着龚莉。
    她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胆怯彻底消失了，眼神也比以往要明亮许多，不算精致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活力，和之前大不一样。
    明明是认识了这么久的人，今天的龚莉却让她感到有点陌生。
    任听霄坐下来，说了声谢谢，又问：“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帮我打饭了？”
    “我刚才去食堂的时候，听他们全在讨论您和昨天的事，我觉得如果您一去食堂，肯定要面对他们的围观。”龚莉笑着说，“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替您打回来了。当然如果您还是想去食堂的话……”
    “不，我不想去。”任听霄干脆地说。
    龚莉抿嘴笑了。
    任听霄咬着虾饺，看着龚莉确实释然下来的神色，心中也安定下来。
    “不知道今天的考核是按照什么模式来。”她主动说，“但战术万变不离其宗，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不要紧张。”
    “我会的。”龚莉坚定地点点头。
    “我会尽全力去参加考试，如果真的拖了您的后腿，您可别怪我啊。”
    听到这话，任听霄抬头认真看了下龚莉的表情。
    龚莉眉眼弯弯，眼中满是俏皮的神色，没有一丝阴霾。
    任听霄也笑了：“拖就拖，我拽着你就得了。”
    两个少女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