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之外, 其他四位战士都是经验更加丰富的前辈。”
    牧阳曜本来以为，让自己在任听霄面前主动露怯是件很难的事，但是面对她清明的目光，他意外地发现，他居然能坦言他的不安和顾虑。
    “在磨合中，他们都在尽力帮助我，我能感受得到，所以我一直在想, 是不是他们比我更加合适。”
    任听霄咬了咬嘴里的吸管，慢吞吞地说：“难道你觉得，他们都在心中不满让你这个毛头小子骑在头上，只是不说？”
    不知道是因为话里的内容，还是被甚至比他还小一岁的任听霄叫了“毛头小子”，牧阳曜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那我只能说，你也太小瞧这群人的脾气了。”任听霄的语速自然起来，“在这种层次的战斗里，一分一毫的离心都可能让彼此的配合出现裂隙，从而让可能比自己更强的对手抓到击破的点，所以他们不可能对你心存不满却故意不说，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她还打趣一句：“什么时候满心傲气的牧少爷也这么不自信了？真是难得一见。”
    牧阳曜脸上露出一丝怔然：“是……这样吗？”
    任听霄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些许叹息。
    她大概能想象到，这个年少被委以重任的年轻人，是如何怀着对自己的不确定度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咬着牙拼命练习，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配上这份殊荣。
    她也能猜出为什么到今天他才向她提问。
    七场比赛已经过去五场，两国一平两赢两输，分布非常均匀，如果明天牧阳曜的这场比赛赢了，帝国有很大可能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万一他输了，全部压力都会压在任听霄身上。
    万分之一的可能下，如果任听霄也输了，那帝国这次交流赛就会以失败收场。
    而如果任听霄赢了，在两国胜率平均的情况下，可能会增加一局定胜负的加时赛。
    牧阳曜此刻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其实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恰恰是因为他太新了，对这种层次的战斗还不了解。
    不过谁都有是新人的时候，任听霄想得很开，好歹牧阳曜敢直接问她，如果一直让他憋在心里，难保会不会出什么更严重的疏漏。
    “阿曜，我很高兴你能来问我这个问题，我能感受到你的认真。”任听霄语气正经起来，“所以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你，你的前辈们没有对你不满，更不会心有不满却藏起来，你不信他们，起码可以信我，对吗？”
    牧阳曜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信任任听霄，毋庸置疑，排除掉他的私人感情不谈，任听霄就是现在帝国团队的主心骨，甚至……即将成为整个帝国的主心骨。
    她值得信任，更值得托付。
    任听霄露出笑意：“那就行了，信我，没错。”
    牧阳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您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选上我？无论是从心态还是战斗经验来说，每个人都比我更有资格做这个团赛的队长。”
    明明比他还小一岁，牧阳曜却在任听霄的眼睛里看出了长者般的温柔。
    “你很强，阿曜。”任听霄说，“你现在唯一欠缺的，只是眼界和经验，这些会随着你的经历不断补全，并不是别人看不起你的理由，你的队友都是经历丰富的战士，他们懂得这点，也更加期待你的成长。”
    “可是……”
    “还记得在罗沙白星的那次战斗吗？”任听霄打断他，“我把所有还活着的学生托付给你，面对埋伏的袭击，你做得很好，统筹兼顾，指挥同学，你已经展示出了远远超过年龄的实力。”
    “就是因为这个吗？”牧阳曜惊讶。
    他想了想，脸上还是有些不确定：“但……我……”
    任听霄静静地等着他。
    不知道牧阳曜突然想通了什么，他脸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光辉，眼睛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对任听霄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任听霄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过能放下心里的结缔，好好面对明天的比赛是件很好的事，她也就笑着点头，不追问细节。
    牧阳曜规规矩矩地离开任听霄的房间，还给任听霄带上了房门。
    只是一瞬间的阴影下，也遮蔽了他深思的目光。
    任听霄她……为什么会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却懂得这么多经验和技巧？
    从贵族千金到一国重器，她为什么好像从来都不需要过渡期，一上手就能将事情做得这么完美？
    牧阳曜第一次在心中产生这种疑问。
    第二天一早，在启程飞往比赛场地时，任听霄先去奥古斯塔斯的修复舱前望了一眼。
    傲慢的公爵阁下仍然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周围缓慢移动的数值表示出他正在渐渐好转。
    人还没醒，但起码死不了。
    任听霄放下心，带着其他人前往比赛场地。
    倒数第二场比赛，再加上这次比赛的神奇比分，关注这场比赛的人数呈几何状上升，偌大的直播间居然差点被挤爆。
    要知道，在全宇宙连接的星网时代，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流量爆满而把人挤下线的事。
    牧阳曜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走上台前，回头望了任听霄一眼。
    任听霄迎上他的目光，少年的短发上似乎带着晶莹的露珠，他随意地甩了下头发，对她露出一抹灼如暖阳的笑容。
    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他坚定地走上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压轴的比赛是所有比赛中人数最多的一场，是五人团体赛，牧阳曜是台上最年轻的选手。
    比赛开始，两方开始照常试探，任听霄一边注意台上，一边分出一丝注意力，关注着旁边的联邦。
    在经过他们暗中搞鬼的事之后，她对联邦的不信任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程度，总觉得他们好像在打什么让人厌恶的主意。
    不过这次，无论是安达还是瞳，都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在不需要控制台上的人之后，瞳整个人都显得无所事事起来，白色的眼睛里空茫一片，似乎灵魂都已经飞走了。
    而安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露得太多，而被他们的总统训斥了，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阴郁，脸上还挂着明显的黑色，一看就没怎么睡好。
    同样都是承担着巨大压力的领队，反观任听霄，不但面色红润，接连的输局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阴霾。
    她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如同一支烈焰玫瑰，深深扎入所有人的心中。
    不少人认出了台上属于牧阳曜的虫形机甲，有人在弹幕里发出惊呼。
    “那是黑寡妇！牧阳曜居然是五人赛的领队？”
    “天啊，他才多大？他今年都还没有从帝国学院毕业吧？让他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就不怕翻车吗？”
    “我承认他很厉害，但是这样有点拔苗助长了吧，给他长一点的成长时间不好吗？”
    “前面的，你们说这些，把坐在最上面的那位放在哪里？”
    ……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们突然反应过来。
    那如定海神针一般，往那一坐就能稳定军心的帝国领队，好像是个比牧阳曜还要低一个年级的少女。
    少女坐在那里，犹如一个标志，一个丰碑，太容易让人忽略她原本的年龄和性别。
    任听霄不知道直播间里又在吵些什么，她眸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关注着全场的动向。
    比赛的开局还算顺利，牧阳曜他们很强，联邦也不弱，两方一开场就开始拉锯，谁也不让谁。
    但是已经熟悉了联邦作战方式的任听霄没有放下心，他们一向会在中后场比赛开始搞事，现在还不能高兴太早。
    果然，当一天的时间过半，双方的体能和机甲能量都消耗了一部分之后，对面的五个人忽然开始变换形态。
    对此帝国早有准备，以牧阳曜为首，五人位置错落，由进攻队形转为防守。
    以防御能力著称的两个战士位于最前方，时刻准备抵御联邦的攻击。
    负责防御的其中一个战士任听霄上一世就认识，是个西方血脉的军部将领，给自己的机甲取名为【盖亚】，意为坚实的大地，由此可以看出他对自己防御能力的自信。
    牧阳曜很信任他，也因此让他负担起团队中的主要防御。
    在这之前，他一直做得很好。
    这个念头在任听霄的心中一闪而过，连两秒钟都没有用完，此时联邦的选手已经变成各自的形态。
    和之前用同一族的默契战术不同，这次他们的本体明显不属于同一族群。
    两株巨型的花伫立在地面上，一只啄木鸟状的东西飞上天空，直冲最前方的防御机甲盖亚。
    而与此同时，剩下的两株藤蔓则同时伸展，化为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笼罩向其它四架机甲！
    任听霄瞳孔一缩，她身边响起低低的惊呼声。
    “这是在干什么？他们是想选择逐步击破吗？”
    任听霄用余光扫了一眼联邦的席位，安达的脸上在今天第一次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诡异笑容。
    “不对劲。”加拉赫在她旁边低声说，“他们怎么保证被集火的那个人一定就会失败？在杀死一人后，其他人的怒火反而会激发士气，他们不会不懂。”
    任听霄侧过头：“加拉赫，你认识那两株花么？”
    不知道为什么，变成原型之后没有发动攻击，看上去最无害的那两株花，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加拉赫定睛观察着台上，神色逐渐惊疑：“那不是……不，也许是我看错了。”
    “是什么？”任听霄马上问。
    “往生花。”加拉赫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形态不是完全一致，但是长瓣，色红，根茎有托，这几个特点很符合。”
    “往生花？”任听霄心口一跳，“那不是……”
    笃笃笃笃笃。
    任听霄的话没有说完，强烈的杂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只类似啄木鸟的东西落到盖亚的驾驶舱前，立刻开始对着机甲最脆弱的地方开始疯狂啄了起来，速度之快，几乎可以看出残影。
    然而帝国战士的反应也不慢，在意识到对方想将他们逐个击破之后，他们立刻试图突破重围，盖亚更是张开自己的防御系统，将所有队友笼罩其中。
    由于盖亚不是主进攻型的机甲，面对啄木鸟的进攻，它无法尽快将他驱赶，顽强的防御系统却也护住了它自己，让对方一时无法将外壳啄开。
    黑色虫形机甲开始发了狠一样猛烈进攻起包围它的藤蔓。
    当他们意识到光凭他们的力量无法控制住其它几架机甲时，已经太晚了。
    藤蔓迅速抽回，在原地的植物想要变回人形召出机甲。
    咔——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