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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 第35节

      他一言既出,下方登时静下。
    永秋君缓缓说道:“是长阳观没有考虑周全。这样吧,明日起,青叶君你与几位长老安排一下,让诸多仙门进行一些比试吧。取一些赢家,赢了的人,我将与三河川联手,开启‘三千念’,送诸位一场机缘,如何?若真有魔族人进攻,诸位实力提升后才可挡。”
    “三千念!”
    长阳观的大手笔,让人惊喜万分。
    姜采离殿时,感觉到那位真仙好似还盯着她,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看向张也宁时,张也宁摆袖一挥,负手而去,压根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姜采:“……”
    哎。
    他又生气了。
    --
    诸人走后,青叶君与永秋君商量:“没有想到,姜姑娘是为了张师侄取药,才受了伤。倒是让我们误会一番。”
    永秋君不知在想什么,淡淡应了一声。
    青叶君试探问:“我长阳观与剑元宫近些年多有摩擦,我看双方都有联姻打算,然而,我觉得赵长陵未必适合姜姑娘,我倒觉得,重明和姜姑娘意气相投,情投意合。他们在迷雾林中互相扶持共挡雷电一幕,他日被修士们传出去,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永秋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青叶君道:“自然,此事要尊重重明自己的意思。”
    永秋君漫不经心:“随你们吧。”
    青叶君满意出殿时,与等候在外的张也宁遇上。她一愣,见张也宁向她点头致意后,进去大殿中了。青叶君回头,有些不满张也宁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却也无法。
    而张也宁进殿后,见永秋君手托着半张脸,闭着眼在座上沉睡。
    他立于下方等了许久。
    永秋君问:“你有何事?”
    他讥嘲问:“不会是为了姜采,想讨个公道,质问我为何出手吧?”
    永秋君声音里隐隐有怒,张也宁却如听不到一般,他平声静气:“弟子只是想向师父请教学问。”
    永秋君面容缓些。
    却听张也宁问:“师父,何谓‘堕仙’?”
    永秋君的气息当即有些乱,失神片刻,冷不丁看向张也宁。他疑问:“你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张也宁垂目:“我做了梦魇,梦到了堕仙。这世间,大约只有师父能告诉我,何谓堕仙。”
    自古至今,所有关于仙人、堕仙的事,都是由他师父口述,告诉世人的。在永秋君之前,是否有人成过仙已无人知道;永秋君之后,也无人成仙。
    这世上若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条件会成为堕仙,大约只有永秋君了。
    --
    天亮时分,张也宁疲惫地从殿中出来,并未步云,而是走在地上,向自己的地方走去。
    冷噤噤的清风拂来,一道咳声在后响起。
    他有些恍惚,想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听到。
    那声音终于不甘寂寞地追了上来,带几分扭捏:“咳咳,那个,张道友……”
    她似觉得还是生疏,一咬牙,干脆利索:“宁哥哥,你等一下。”
    张也宁一个激灵,猛回头,看到对他露出笑容的姜采。
    美人珊珊而来,换了一身不沾血的干净衣袍。她容貌端丽,对他微微噙笑,在日光下,眉尾痣勾着魂一般,光景照人。
    她竟然还有心情换衣服。
    张也宁目光如冰地望她一眼后,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姜采总是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到底理亏,虚弱道:“哎,你别生气啊。”
    ——得了,哄吧。
    她早就该哄了。
    只是,谁知道怎么让一个冷若冰霜的人笑一下,不要生气了呢?
    第27章 “松林雪”间,几个……
    “松林雪”间, 几个道童清扫落叶时,聚在一起讨论:
    “听说张师兄在北荒之渊发现了空间缝隙,有很多魔气。大仙门都组织人手过去除魔了哎。”
    姜采和雨归一前一后, 被道童有泽领着在松林雪间行走。她听到了道童们关于北荒之渊魔气的讨论, 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虽然蒲涞海才是通往魔界的入口,但整个玄真界其实有很多隙缝被那些魔族人控制,经常有魔族人借着空间裂缝偷来修真界作恶。这不过是修士与魔族人之间争夺天地资源的其中一个口罢了。
    姜采如今更上心的, 还是如何哄得张也宁高兴。
    有泽将她领到住舍外便停了下来,恭敬又抱歉:“主人在舍内疗伤, 若无紧要事我们不能打扰主人。姜师姐你……”
    姜采抬手,豁达地摆了摆:“放心,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便是,绝不为难你。”
    有泽躬身行个礼后离开,但他少年心性, 躲入松林间又忍不住趴在一颗树后, 好奇不群君要如何哄他主人——
    姜采背着手, 围着竹舍转了几圈后, 找到合适位置。她靠在廊柱前,一撩袍坐在竹阶上, 手腕一转, 变幻出了一只碧绿长笛来。
    雨归拧着眉, 在师姐背后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师姐, 我还是认为哄男人高兴的话,得给他做好吃的……哪个男人会听到笛声就不生气了呢?”
    姜采打个响指,歪头看她,似笑非笑:“你可以把你准备的美食端出来, 到时候讨好他。他高兴了,我算你的功劳好不好?”
    雨归心里一惊,以为姜采发现了她的司马昭之心。她红着脸慌乱地看向姜采,想向师姐解释,但她见姜采已经垂下长睫,长笛置于唇下,悠缓笛声徐徐响起。
    那笛声清幽、宁静,虽有些气息劈了,但极为轻微,不影响整体。
    雨归怔怔听着,灵台上的浮尘,似乎都被笛声拂去一些,变得清明。天地间余光霭霭,林间雾雪交融,女郎立在雨后竹台前,泛红的双颊与湿润清澄的眼睛,让那些扫落叶的小道童们都为之惊艳。
    姜采则吹着这笛声,在想谢春山。
    她早日去寻过师兄,请教师兄怎么哄男人。谢春山表情精彩,震惊万分。不光是他,连他身边的百叶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姜采。而谢春山弄清楚姜采要哄的人是张也宁后,更加无言以对。
    谢春山端详她许久,意外:“铁树开花了?你爱上张也宁了?”
    姜采微笑:“师兄找死?”
    谢春山摊手:“那就是你在撩拨人家。”
    姜采嗤笑:“师兄高看我,也小看张也宁。他那般铁石心肠,岂会轻易能撩得动?我心中光明,与他不过同道之人,几分朋友之情罢了。师兄莫把男女之间的感情,皆定义为情爱,未免狭隘。”
    谢春山:“……”
    他眼皮微抽,调侃几句,还被师妹一通教训。他却轻笑一声,啧啧道:“我看你嘴硬。”
    他快速转移话题道:“你这么大本事,给他送点灵丹妙药不就好了。”
    姜采质疑:“你不是很会哄女人高兴么?难道你哄姑娘家的时候,送点儿药就够了?”
    谢春山:“……张也宁是女人么?!”
    姜采:“男女无忌,这有何区分的必要。”
    师妹那般不以为然,又坚持要学谢春山哄女孩的招术去哄张也宁。谢春山忍俊不禁,本着看好戏的劲头,当真倾心传授,例如送送花,例如甜言蜜语,例如吹吹笛子……
    姜采选择了能让人沉心静气的笛子。
    修行之人,自然学什么都快。她将灵气注入笛声后,那笛声便自带清心作用,张也宁前前后后内伤重重,她总是想让他舒服一些。
    笛声幽若,传入舍内。
    舍中白雾飞缭,张也宁盘腿静坐,清神静心疗伤。他体内道体与他一般静坐,吸收道元中的灵气,一遍遍刷去身上的伤。
    他思绪却有些飘乱,想到前一日与师父永秋君关于堕仙的询问。
    永秋君严厉道:“所谓堕仙,是有心魔难平,成仙时无法堪破,自甘堕魔,才成为堕仙的。堕仙为世间难容,在正道修士间如何立足,在魔族邪灵间又如何立足?这般所谓堕仙者,本就为天地不容!
    “既有成仙路,何必自甘堕落?况且堕仙之修行,颇为邪恶,远比不上真仙。长阳观培养你千余年,难道指望的是你为虎作伥,为恶堕仙么?重明,你是被噩梦魇住了,才问出这种问题,我不与你计较。”
    永秋君言辞间声音颤抖,仍可见他恨其不争之心:
    “五灵五衰过去,方见成仙机缘。在成仙机缘出现后,又有四灾来为难你,六难来阻挡你,三劫来诱惑你……三劫皆过,方可成仙。
    “成仙本逆天,重重天道劫难来临,万物皆来阻你挡你……你所说的梦魇堕仙,也不过是天道阻挡的一种方式而已。你早已坚定道心,为何只差最后一步后,却退缩了?”
    张也宁被师父训斥,灵台被喝,当真心神一空,从自己的杂念中惊醒。
    是了,他十年来,都在纠结一个梦魇,都在查一个梦魇……而这不过是天道诱惑他的一种方式而已。天道不欲他成仙,便用堕仙的危险来震慑他。
    试问自己,他这些年修为毫无进展,岂不是被那个堕仙梦缠住,心中无法下定决心么?
    张也宁垂头:“是弟子走错路了,多亏师父及时拉住弟子。”
    永秋君见他醒悟,这才面色和缓,懒懒地重新坐了回去。他按了按自己的手腕,低下眼道:
    “既然明白了,那什么北荒之渊的魔气,就让其他门人去处理,你不用管了。我将赐下你灵丹,助你在几日内快速将伤养好。之后,待为师寿辰结束,你便闭关,开始修太上无情,直接踏上成仙的最后一步吧。
    “我知你心气高,一心想靠自己过劫。但你已经卡在此劫上太久了……无悔情劫既然过不去,就不必过了。本座还是有手段瞒天道,帮你略过此劫的。”
    永秋君咳嗽起来,面容微显疲态。
    张也宁惊讶:“师父?”
    永秋君摆摆手,声音疲惫:
    “无事,只是为师的天人之衰,快要到了。”
    张也宁问:“仙人不死不灭,也有衰劫?”
    永秋君讽笑:“怎么不会有?只是到来的时间比常人晚一些。若没有这些劫难,每个仙人修为都差不多,哪会有什么高低之分?罢了,这些与你都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在为师闭关前,尽快成仙便是。
    “到时候为师闭关后,长阳观也有你挡着,其他仙门一样不敢小看。”
    张也宁称是,他知道自己师父会很快闭关后,便下决心放弃自己的无悔情劫,尽快成仙。虽然真仙的劫数到来的时间动辄以万年计,也不知到底何时会到来……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什么“堕仙”,先暂时放下吧。
    张也宁想这些时,忽然神海见飘来一缕清念,断断续续的笛声传入他耳中。那笛声磕磕绊绊、结结巴巴,虽有清念缠绕,帮人静心,但吹的那般难听的笛声,怎能让人静心?
    张也宁从入定中退出,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