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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如何?”
“据说章将军和大越的将领身手不相上下,已经焦灼了好一阵子了,”见她面露忧色,侍女赶忙笑嘻嘻道,“不过章将军经验丰富,再僵持下去,那大越将领定不是他的对手。娘娘不必担心,陛下说了,不出半个时辰,定来与您分享好消息。”
清秋敛眉,不置可否,抬手去拿桌面上的一把玉簪,却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嘈杂,惊得她顿时起身,转头看向门口,便见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
“娘娘,大越贼人不守信用,打进来了,门口的侍卫都被打晕过去了,陛下还在城门那里,娘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侍女话音未落,便被一只带着玄甲的手握住胳膊拎到了一边。
是宫哲,而且只有他一人,没带一兵一卒,也不知是如何绕过守城将士的眼,潜入到城里的。
“娘娘……”
侍女害怕地向后退去,却见清秋躲也不躲,直视着那玄甲将领,目光深幽而淡漠:“王爷一惯如此不守信用么?”
宫哲不理会她的讥讽,迈步上前,不顾她挣扎反抗,将她两手一捆,带出了屋子。
清秋不知他是如何做到在防备重重的城中做到来去自如的,他也不说话,一路带她纵马飞奔,躲过了所有布防和阻拦,到了梦神坡以西那座满是桃树的山脚下。
许是乌云驹千里行军太过疲惫,不经意被地上的断枝一绊,连人带马摔在地上。
清秋害怕地闭上了眼,却并未感到疼痛。
她猛地睁眼,就见宫哲将她牢牢圈在怀中,而他摔在地上,疼得两手发抖。
清秋一把推开了他,挣扎着向后退去,只是没退几步后背便抵上了一棵桃树,再也无路可退。
“你只身入城,只是为了带我来这儿?”
“清秋,”他缓缓靠近,“我知道过去数月发生了太多,我害你险些丧命,又让你担惊受怕,却从未有过一句道歉。”
他这番话出乎她意料,说得清秋一愣。她想过他趁两军交战来劫人,也想过他会继续将她关在昭王府不见天日,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为过去的种种道歉。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自此你做祁国的皇后,再不必因我而受困扰。”
“但如今大越天子年幼,太后代政,绝对不会放过你和使团中的任何一人。只要我活着,她就不会停止要大越出征祁国,取你性命。”
说着,他竟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来,吓得清秋一缩,却见他将匕首一转,刀尖冲他,刀柄递到她手中。
“你干什么?”清秋猜到了他的用意,将手背于身后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却被他不容抗拒地握住手腕,将刀柄塞进了她手里,又握着她的手将刀尖伸向他。
“宫哲你放手,放手!”
“清秋,”他止住她的挣扎,低低地苦笑了一声,“我本就没几天可活了。”
她猛地怔住。
“我左肋下的伤,就连镇痛的药也止不住疼,已有数月之久了,虽然御医查不出,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算再撑下去,也不过苟活一年半载。但我不想那样死。”
“出征之前我本想,干脆死于这次出征也好,可我不愿死在鹰骑手上。”
“清秋,我说过,要纠缠你直到我死那天为止。”
“动手吧,算我偿还亏欠你的所有一切。”
“今日之后,你便彻底自由了。”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一人如我这般纠缠你、折磨你、伤害你。”
“我记得你说过,祁国新帝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但我知道祁国大臣不会同意。”
“杀了我,你便是祁国最大的功臣,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后位。”
“只有一事须得拜托你。我死后,大越定不敢贸然出兵祁国,你毕竟是大越之人,只望祁国也能对大越止干戈,莫要再起战火。大越的百姓,受不住第二次战争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握着她的手腕,直至那把匕首刺入他的腹中,仍在一寸寸深入,滚烫的鲜血沾染在她苍白的手上,又被他轻轻擦拭干净。
他颓然跪倒在地,身子冷得发抖,而她是唯一的暖。
宫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拉至身前,倚在她肩上,仰头望着一树盛开的桃花。
往事忽得浮现于眼前,他看见她在乌苌国的小院里唤他夫君,在上京漫天的孔明灯下发间染雪眉眼含笑,最后他看见在大杨山的龙泉庵中,她穿着一身褪了色的红衣站在枝头,然后搭上他递过去的手,登上他的马车随他前往上京。
那时也是初春,大杨山漫山遍野尽是桃花。
一如眼前的梦神坡。
一阵清风拂过,枝头一朵桃花飘然落下,擦过他指尖,又落入泥土。
清秋肩头一沉。
一个铁环从他怀里滚落,“咕噜噜”转了几圈,到她眼前打着转停了下来。
是玉宿城的玄铁打造的永结同心镯,与他腕上那支,一模一样。
清秋怔然盯着那支镯子,日头终于升上高空,穿过一望无际的桃林照在她身上。
她感觉到眼角竟有热泪滑过,抬手去擦,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完、流不尽。
不知又过了多久,陶酌风才带着人找到,将宫哲那早已僵硬冰冷的身子从她肩头推开,将她一把拥进怀里,一手抚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着:“结束了,都结束了。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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