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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收回满面愁容,道:“你放心好了,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给你留一盏灯。”
江水滚滚,在吸纳了百川之后,它从江州汇入大海。繁华的两岸灯火通明,夜夜笙歌,直到清晨的曙光亮起,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渐渐退去。
冬日的白天总是亮得很晚,再加上这身心俱疲的状态,以及茫然所失的处境,白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
隔壁的卧室空空无人,陆吾果然一夜未归。
他简单收拾了一番,提着两袋礼品,走下楼去,尽管他仍然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虽心中保持着警惕,却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坐着地铁,一路来到了市检察院,这个地方他来过许多次,从最初胆怯地来找钱衡询问工作,到后来谦逊地来找乔雪学做书记员,再到之后提心吊胆地等待记者招待会。
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淡然地走进这座司法机关,有条不紊地来到乔雪的办公室外。
“乔师姐。”
他敲了两下门,在听到「请进」后,他才按下把手。
“白法官,好久不见,怎么大周末不休息,反而跑过来找我了?”
乔雪抬起头,莞尔一笑,秀外慧中,“你昨晚没睡好吗?眼眶有些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或许是还沉浸在昨夜的难过中,他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揉了揉眼睛,随口搪塞道:“乔师姐,喊我白明就行,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有些冷,应该是没睡好。”
阴沉的光线从窗外照入,太阳仿佛刚刚露出了脸。
“师姐,我就是来找你闲聊几句,最近听说你考上了检察官,现在在侦查监督科任职,我一直没来道喜,今天才抽出空来,给你带了些家乡的特产——
山茶糯米藕,这是我爸妈给我从白河邮过来的,是用山茶花,蜂蜜,鲜藕做的,味道很甜,很好吃的。”
乔雪接过两袋礼品,客气道:“劳心了,江州没有山茶花,我可要好好尝一尝,谢谢。”
说着,她指向一旁的座位,示意客人坐下,又倒了两杯水,“咱们也算是师出同门,一直没有时间好好聊一聊,你现在还在公安局帮着处理案子吗?”
“也不算帮忙,市局工作繁重,可比咱们忙得多,我就是过去搭把手……”
白明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热水,“师姐,自从钱科长秋天出事以后,你们这科室就冷冷清清的,最近不忙吗?”
“就是因为忙才冷清的,要不然今天周末,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加班啊……”
乔雪提嘴一笑,“这不还有一个月就要入春了,年底正是忙的时候,其他同事都出去办事了,那帮人今早出门前,还在我这里抱怨,说又要公安法院两头跑,里外不是人了。”
“是啊,检察院两边都要兼顾,确实不容易。”白明应声回答。
“我估计你们法院也不想被我们叨扰吧……”乔雪双手环抱,嘴上虽然谈着话,眼睛却也看起了文书,“公检法就这样,一致对外的时候很团结,内部又互相鄙视,就拿我们检察院来说,看公安就是群不懂理论的糙老爷们,再看法院,又觉得你们反而太懂理论,总提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是一群有文化的流氓。”
白明倒是被逗笑了,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每次我看到公安写的密密麻麻的文书,都要长叹一口气,心里也盼着检察院可以少诉几个案子,能让我们清净清净。”
乔雪也轻嗤一笑,“最惨的还是公安,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咱们动动口,他们又要重新忙活,人家还嫌弃咱们理想主义,不懂一线工作的辛苦,背后指不定骂咱们是一群只会指手画脚,不做事情的大爷。”
屋内充盈着二人的笑声,乔雪没有了之前的理性,白明也没有了以往的羞涩,不止是他们,每个人都在时间里不断成长。
只不过这笑意仅仅存在于表面,它还是难以冲淡白明内心深处那无望的苦涩。
“钱科长是不回来了吗?”他又随口一问。
乔雪啧啧两声,“他前不久刚刚提交了辞呈,现在人还在医院呢,但他身体已经康复了,过不了几天就要出院了,他做手术锯了条腿,因此也没心思继续干下去了,他说以后要随便租一片农场,靠种玉兰为生。”
白明闻言,心中甚是感慨,他想起魏兰最爱的花就是玉兰,他又想起在医院看望钱衡时,那枕边放着的养殖书,也是玉兰种植手册,原来钱衡早就做好了今后的打算。
“师姐,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向你咨询,我记得之前你告诉过我,你小时候家里是卖古玩的,对吗?”
“是,没想到你还记得……”乔雪放下手中的文书,转头看向窗外,“那还是我在东峰县的时候,当时我才上小学,家里开了个古玩店,我负责给家里记账,怎么突然来问这些?”
越接近答案的时候,白明的心便越不安,“在你家门前曾经有个孩子被拐走了,他叫高平,是拐卖儿童案的第一名受害者,不知道你对他是否还有印象?”
“有,当然有……”乔雪不假思索地答道,“但不论是东峰县的派出所,还是江州市的公安局,都已经问过我了,他们没有得到任何线索,你还要听吗?”
白明的心情从高到低,他长吁一声,随后又打起精神,“听听吧,也没什么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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