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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说完又对沈烟冉磕了下了一个头,身后的患者,许是被那书生的言辞所振奋,也都陆续地跪了下来,“多谢沈姑娘。”
沈烟冉倒没料到会如此。
至今留在脑海里的还是那场大雪下,逼着要食她血肉的百姓。
沈烟冉胸口一悸,突地生出了一股酸胀。
“都起来,养好身子,回到自己的家,便是对我们最好的回馈。”沈烟冉匆匆地转身入了楼道,身后一声一声地四姑娘,络绎不绝地传来。
要说她没有感觉,是假的。
前世便是被这些人将她活活地逼死,一声一声地囔着要喝她的血,可如今一声感谢,却又让她没出息地生出了感动。
甚至有那么一刻,刻在她脑海里的那场前世噩梦,也跟着渺小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在被冲淡。
慢慢地觉得,其实他们也情有可原......
迈下楼阶,沈烟冉的脚步慢慢地缓了下来,走了四五步后,终是没有忍住,痛苦地蹲下身来,紧紧地抱住了自个儿膝盖,无声地哭了出来。
上辈子她用自己的血肉喂了这些人,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没能亲眼看着她的两个孩子长大,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恨过,怨过,可从没有想过,最终会因一句感谢,一场理解,让她心头的怨恨一瞬土崩瓦解。
沈烟冉轻轻地将头埋着胳膊之间,泪水沾湿了指缝。
怨恨也好,度过去的心结也好,最后仿佛都化成了一腔委屈,压抑在了自己的胸口,随着一滴滴落下的水珠子,慢慢地发泄了出来。
安杏原本跟在沈烟冉身后,走得好好的,突然见她蹲下身哭了起来,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小姐,怎么了......”
问了两声,见沈烟冉没应,便也红了眼圈,默默地蹲在了她的身旁。
虽不知道沈烟冉为何哭,却能感受到她那哭声中散发出来的痛楚,仿佛能让人跟着一道痛彻心扉。
客栈外依旧还能听到感谢沈姑娘的声音。
这一处却安静地压抑。
过了好一阵,胸口的那团哽塞,终于消散了下来,沈烟冉才抬起头,抹干了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等待心口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下来。
片刻,沈烟冉起身抬步再往下走去,娇小又挺直的背影,瞧不出丝毫异常来。
槐明立在身后的楼道口处,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沈烟冉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楼道口,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子微微靠在圆柱上的江晖成。
一场瘟疫,不死也得脱层皮。
江晖成身体里的毒素即便清理干净了,此时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脸色苍白如雪,染着病态的眸子,此时如经久不见光线,突然暴露在阳光下,被刺得又疼又涩。
沈烟冉离开了好一阵了,江晖成的目光还依旧落在她适才蹲下的位置,心口仿佛被撕裂开,疼痛浸入四肢百骸,迟迟不消,绷得手脚发紧,捏着大氅的手指隐隐地打着颤。
既如此心痛。
前世又是怎么舍得让她疼......
“将军......”槐明见他久久不动,脸色越来越差,担忧地上前扶了一把,“将军交给奴才的东西,奴才已经给了沈大......沈姑娘,她已经收了。”
槐明是当真不明白了。
自己当初在百花谷也算是见证了两人如何相识,如何生了感情,后来又是如何订了亲,前后合起来还没一年,两人却如同认识了好些年,神色一个比一个老成,说的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半年前,将军才弃文从武,哪里征过战,又何时去寻的美玉?
还有什么沼姐儿,那又是谁.......
“沈姑娘已经走了,将军身子还未好利索,咱先养好身子,再去找沈姑娘说话也不迟......”
江晖成的眸子这才微微地动了动,脸色却突地寒如冰霜,“好好看着林婉凌,别让她死了。”
“是。”槐明弯腰扶着江晖成,头也不敢抬。
林家同江府自来是一家人。
奈何这林家二房,一个林二老爷,一个林二姑娘,就,就仿佛是两家的死对头派过来的内奸,愣是将一家子人搅得鸡犬不宁。
亏得那林二姑娘也敢说。
还要沈姑娘的血......
若非将军这回染了瘟疫,指不定谣言会被传成什么样,光是一张药单子,这些人成日就囔囔着要沈家人,若是听信了那谣言,四姑娘可还有活路。
槐明将江晖成刚扶到了房内,让他歇息了一阵,午后董太医过来再次把了一回脉,“将军的身子底好,躺上一夜,明儿便能恢复。”
自从江晖成染了瘟疫后,大小事务,都是手底下的人自行处理。
瘟疫的药方子一出来,医馆便是手忙脚乱,不断的熬制汤药送到各处的瘟疫点,董太医也累得够呛,等从江晖成屋里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医馆,便去找了沈烟冉,让她先离开幽州,困了这么久,沈老爷也不知道会急成了什么样,指不定骂了自己多少回了......
到了沈烟冉的院子,沈烟青也在。
倒是赶在了董太医的前头,正在同沈烟冉商议,“明日咱就启程。”
瘟疫的药方子已经研制了出来,接下来只需要留下一批医官,照着药方熬药便可,朝廷派来的人手很充足,不缺她沈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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