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他们自楼梯扶栏往下看去,见一紫衣玉冠的男子,正从一弟子手中夺了本《六界名画分析》,喝道:我先看。
被夺书的弟子迷惘加委屈:阎师兄你平时不是从来不看书吗?
明儿要考美图鉴赏。
那弟子更加委屈:可你不是素来不在乎这些考核的吗?
我现在要好好学习了不行啊。紫衣男子怼道。
弟子瘪嘴不敢言语,转身另外找书去了。
景樽倚在扶栏上,低声与孟夕昴道:这是暮云峰大弟子阎失运。
照砚山三主峰,落月峰,映霞峰,另一个,便是暮云峰。
主峰弟子地位高,大弟子地位更高,那些次峰弟子通常不敢招惹他们。
孟夕昴道:他怎么这么嚣张,很厉害吗?
算得上厉害。能够当上主峰大弟子,还是有本事的,以往门内斗法比试,映霞峰玄无光排第一,这位就稳妥排第二。
景樽比较收敛,但也不能太拉跨,占据第三的位置,好歹担得起落月峰大弟子之名。
但那些文化一类考试,三位无差别,全都是倒数。
这一点景樽没有半分藏着掖着,他是凭实力考的。
照砚山注重文化与修为并行,有文学课程,什么诗词歌赋,音律弦乐,笔墨丹青,乃至还有礼仪,德行等教程,门门都要考核。
只不过再怎样说也是修真仙门,这些文化课程的占比不太大。
景樽很少上这些课,也全然不在乎考核,若不是这阎失运说起明儿考美图鉴赏,他都已经忘记了。
正思量着,又见门外走来一人,全身黑衣,一进来,厅内瞬间冷了不少,正是那一贯板着脸的玄无光。
他在书架上挑了会儿,找到一本《丹青品略》,独自坐在角落翻看。
厅内几个弟子凌乱,窃窃私语:今儿是怎么了,玄师兄也来看书?
喂,你们看那是谁!
说话间有人抬手一指,众人齐刷刷朝景樽看来。
连景师兄也来了,三峰大弟子凑齐了,都是为了明天的的考核?
弟子们疑惑:他们三个向来不注重文化课,从没见他们用功过,这次都变了,真是心有灵犀啊。
景樽想说我的确不在乎,还未开口,听阎失运阴阳怪气道:什么心有灵犀,不都是为了考到第一,得勋石进秘境,要不然谁愿意来白费精力?
进秘境?景樽一怔,低头问,可是鸟飞绝那个秘境?
照砚山除了鸟飞绝,还有什么秘境?阎失运抬头,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那你今天来干什么?
景樽当真不知道,但其他弟子已咋咋呼呼解释了。
原来掌教今日发了话,往后考核,只要文化类课程能拿到单门单组第一的,都可以奖励一块勋石,而集够十块勋石,便可以进入鸟飞绝修炼七天。
勋石与普通灵石无异,不过刻了照砚山标志,作为奖励弟子们使用,是仙门评判优等弟子的依据。
优等弟子能够获得一些上品丹药,灵器、符箓和储物设备的奖励,而次峰优等弟子也有机会进主峰。
这些景樽不需要,也没在意过。
不过如今掌教加了奖励,得够勋石能进秘境,他自当要关注一下。
那秘境鸟飞绝之所以难找,是因其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方,他是上界所幻化之境,没有具象实体,只有一山掌教能打开,有可能今儿是掌教手边的一朵花,明儿就是窗外的一片叶,甚至还可能是掌教的发带,腰扣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
景樽再是魔尊,也没法去薅掌教头发,解掌教腰扣。
他也多次旁敲侧击地问过掌教,但这位长老对此十分警觉,他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想进秘境为寻找那一半钥匙,而这底下诸位都想进秘境,是因为那仙人所幻秘境,在里面修行七七四十九天,就顶过外面数百年,往往筑基期进去,只要资质不差,七个七天后,出来就直接元婴期了。
修者从有灵根开始,吐纳灵气形成练体期,再接着筑基,结丹,直到化婴,之后是元婴期,元婴期修者已是大能,只差一步就能到化神期,化神期可飞升。
这些过程艰辛,且若始终不得领悟,并不能顺利进阶。
照砚山多数弟子为筑基期,想进入结丹期便已十分不易,有的在山中数百年还没能结丹。
玄无光和阎失运是为数不多的金丹期弟子。
各峰长老必须是元婴期资历,除了筱举,他还是筑基期,但也没人在乎。
景樽倒是已达到化神期,可惜渡劫失败了,他把自己的修为隐藏得好好的,跟那两位大弟子一样,测出来的都是金丹期。
因为进阶不易,那秘境修行就显得极其珍贵。
当然,秘境可以帮助努力的人快速提升,但不会白给饭吃,只能助人修行到元婴期,再往上,并非幻境能够协助,还需自身的领悟以及天赋。
掌教不希望弟子们走捷径疏忽修行,素来不愿意开放,如今大概是看弟子们又多数对于文化素养之类课程太过懒散,才想出此办法。
景樽有心得勋石,但对那美图鉴赏他实在是没有底气。
他觉得自己也得恶补一下,于是也从书架上找书,看到一本带图字的,连忙抽出来。
还没看,听身边孟夕昴道:明天这考核,是所有人都要参加吗?
你们新入门的应当不用。景樽想了一想,我只是接到要参加考核的通知,但不怎么关注,此次考核究竟哪些人,我也不清楚。
他有点丧气,倘若提前知晓,还能尽早努力,而现在突击,怕是胜算不大。
十块勋石就得十次文化课考核第一,不知道要考到何年何月去了,他一次机会都不能放过。
唉声叹气中,听楼下弟子客套问道:景师兄你在看什么书啊?
他把书一扬:也是
话未说完,他脸色一僵,盯着手中的《美人出浴图》发了呆。
厅内弟子们看得真真切切,当即互相嘘声,暗示看破不说破。
景樽偏要雪上加霜的解释:这个美人出浴图,简称美图,没错。
对对对。弟子们敷衍附和,窸窸窣窣坐回案前埋头看书。
景樽这才转过身,把那书往架子上一丢:到底是谁把这种书放到藏书阁啊!
他又在书架上搜罗,这回看清了一本《构图文解》,方抽出来安静查看。
落月峰后山,阿酌终于渡过求偶期,伏在池边许久才缓过来,鱼尾已恢复人形,他轻轻起身,赤着脚慢步朝池上走,面色微红,墨发垂肩,湿透的衣衫在水面浮浮荡荡,摇碎一池微光。
翌日,执学大殿考核,景樽发现,考生就三个:三主峰大弟子。
玄无光,阎失运,和他。
这次考核考金丹期弟子,照砚山只有他们三位。
虽然只有三人,但规则一样不差,进考殿需先检查是否携带传音符储物袋之类,殿内也设置了隔绝密语通话,神识离体,一目千里等术法的结界屏障。
不考试的弟子们有的站在窗外凑热闹,不必驱赶,等会儿屏障一开启,外面就是闹翻天,里面也听不到看不到。
景樽瞧见小师弟和孟夕昴也在,回头向他们笑了笑,见小师弟嘴角有伤,有心出去问一问,又一想,那大抵是他昨晚为忍耐而自己咬的,又实在不好问。
三个考生坐成一排,当中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监考的是暮云峰长老和一位次峰长老。
长老先点名。
景樽闲来无聊,但听窗外小师弟道:[玄无光,阎失运,全都是不好的意思,他们父母不,是作者为何这样起名字?]
他点头表示赞同,他早就想说,这俩人的名字真不是人能取出来的。
[其实景半盏这名字也很奇怪,不知道一罐子不摇半罐子晃吗?]
景樽:
考前先发题目,本着人性化的原则,题目考生可自行选择,乃是从众多副画中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从构图布局,色彩搭配,执笔用墨以及意境神韵等各方面入手,写一篇鉴赏文章。
那些画中有四海之景,诸山之状,也有云霞晚照,星河悬空,丛林草木飞禽走兽,还少不了人间市井,众生百态。
阎失运先挑选,犹犹豫豫捉摸不定,直到长老催促了,方才敲定一张,那是一副恶鬼拔舌图。
[大好河山,秀丽风光,这位阎师兄偏偏挑了如此阴森森的一幅图。]景樽又听到小师弟内心里在说话,[但这幅图的确也是好画,写意为主,大片灰黑背景反倒成了留白,当中那一点猩红是唯一颜色,色彩碰撞强烈,冲击感十足。]
景樽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轮到玄无光挑选,他挑挑拣拣,选到一副妖兽鉴,画面是一只类似于饕餮的妖兽,正将一人类往口中送。
[完了完了,我觉得这两位师兄都得进行一下心理干预,他们心态很有问题啊,怎么都喜欢这种暗黑风?]
景樽瞧瞧那副妖兽鉴,妖兽穿着人的衣服,挺好,画面白白的,不暗,妖兽也不黑啊。
[不过画是好画,以线立形,以形达意,三七构图,聚散疏密得当,国画讲究意境,但也不乏趣味,多不厌烦,少不厌稀,一花一叶亦成章法。]
景樽上去选画,先挑到一副看上去最顺眼的。
屏息倾听:[群魔乱舞,怎么大师兄也喜欢这种暗黑风?]
他便收了手,翻另一幅画。
[山水图,这类画太多,说好写也不好写,主要是该品鉴的地方前人应该都品鉴过了,很难写出新意。]
景樽便又翻出一副。
[儿童放纸鸢,重点可以写写纸鸢的色彩和造型,不知师兄放没放过,是否见过纸鸢,若是没见过,只怕不太好写。]
景樽没见过也没放过,于是重新挑了一副。
[上元夜赋,灯火阑珊处,恰逢倾心人,这个好,我喜欢。]
景樽便向监考长老示意,就选这副。
他把画领走,于案前坐定。
听监考长老道:屏障开启,考生请开始答题。
一阵刺耳鸣叫之后,窗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景樽特意仔细听了一阵,确认连师弟的内心话也听不见。
他瞧着眼前的《上元夜赋》,有点头大。
那《群魔乱舞》好歹他还稍微熟悉点,这个什么人类上元节,什么灯火阑珊处,他完全不清楚啊。
他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选了师弟喜欢的画?
这要怎么写出其中意境?
他颇为无奈。
好在,两边的同等学渣考生,似乎都很无奈。
因为屏障开启,监考长老便没有抓那么紧,闲聊一会儿,就各自躲在角落里睡觉了。
阎失运左顾右盼,手指在案上掂掂敲了一会儿,把草稿纸揉一揉,写上几个字,叠在一起,原想幻成纸雀,但这里屏障也掩盖了修为,纸雀化不成,他只好揉成团,呵一口气,扔到景樽面前。
景樽诧异抬眼,见阎失运以一手挡着面,小声道:打开打开。
他打开那纸团,上面歪歪斜斜几个字:帮我答文章,送你极品丹药。
景樽几乎要翻白眼:我稀罕啊?
阎失运顿了会儿,又一纸团飞来:你想要什么,说!
景樽速刷几笔传回:我还想要你帮我答呢。
阎失运打开纸团,平日里也知晓对方水平,此要求着实有点为难人,无奈抚着下巴叹气。
考试时间漫长,三个人没什么事做。
因为都不会。
监考长老已经睡熟了。
阎失运往外看看,那外面一众弟子已被屏障阻隔了视线,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无聊至极,便勾着头往旁边嗤了两声,低声道:听说你们落月峰收了个鲛人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没想作弊,只是心里无意识有所偏向,想选师弟喜欢的画,不是为了能听到师弟心声。
第7章 学渣聚会
景樽点头:如何?
长得怎么样,鲛人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好看?
关你何事。
我就问问么。阎失运瘪嘴,又砸了他几个纸团,闷了会儿,伸长脖子朝玄无光道,你是不是见过他?
玄无光冷道:自是见过。
快说长得好不好看?
无可奉告,照砚山本就不该收鲛人。
收都收了,掌教都没说什么,你怎么那么死心眼。阎失运什么也没问到,抓着纸团往玄无光身上丢,不告诉我算了,拽什么,早晚我要把他抓来瞧瞧!
玄无光接住纸团,揉了一揉往回砸,愤恨道:早晚我要把他赶出照砚山!
景樽:你们两个是不是当我不存在?
你也管得宽。阎失运被砸到额头,刷刷撕掉几张纸,揉成个大团子向景樽打来,我要看你师弟,关你什么事?
景樽一后倾,那纸团落到玄无光身上,玄无光脸色难看,回眼一瞪,直接掀了整本回击,景樽再后倾,那硬壳的本子眼看落到阎失运面上,他急忙抬袖一挡,草纸本子被扬起,不偏不斜,刚好砸醒了监考的暮云长老。
暮云长老一睁眼,殿内飒然安静,几人噤若寒蝉。
长老把本子撕碎,甩袖走到案前:时间差不多了,都答完了吗?
未等回话,他抓起景樽的答题纸看了看。
那鉴赏之词为:上面留了空,左边留了空,右边留了空,下面没有空,构图极精妙。
长老嘴角有些抽搐:你还知道构图二字呢?
景樽道:这都是昨晚看书的功劳。
暮云长老:我没有在夸你。
他又拿玄无光的答题纸。
妖兽是黄色的,人是黑色的,衣服上的花纹是红色的。
长老:是否还该表扬你认得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