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页
卫琇半晌默然,似是十分动容,良久方道:“娘子事事替我着想,我也不能辜负于她,不过二位之言也很是在理。莫如这样,那一分利便由卫某来出。”
刘权之瞪大了眼睛,花白的山羊胡一翘,赶紧到:“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
张隆也连连附和。
“两位不必同卫某见外,虽说内子无心,可说起来也是与民争利,惭愧惭愧。”卫琇话是这么说,面上却没有半点惭色。
刘张二人诚惶诚恐地客套一番,告辞出来。张隆一登车便把着刘同之的胳膊迫不及待问道:“姊夫,你说这姓卫的小儿说的话是当真的么?”
刘同之简直服了这一脑壳水的小舅子,没好气道:“真!怎么不真!到时候你拿着帐册去问他讨啊!”
***
临淄城中的粮商熬了十来日,咬着牙不降价,只盼着卫家从江南运来那十船米售罄,可惜不等第一批粮卖空,第二批船又出现在了东来郡海岸——这卫刺史是铁了心要剐下他们一块肉来,可他偏又掐着分寸,叫你肉痛,又没痛到孤注一掷揭竿而起的地步。
当地四大望族一向是以陈氏为首,刘、高、张几家去陈家游说了几回,撺掇陈琼拿出点魄力,给那卫氏小子一点眼色瞧瞧,陈琼却总是闪烁其词百般推诿,一来二去那三家知道陈家无意与卫琇为敌,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气,将粮价降了下来。
卫琇一边压低米价安置流民,一边屯田练兵,两旬之后,陈琼在房氏的授意之下将州郡兵权与卫琇交接,果不其然动了一番手脚。
青州兵素以悍勇无匹闻名天下,点兵之日,卫十一郎眼前的军队却是军容不整萎靡不振——即便如此还缺员数百。
卫琇早有所料,也谈不上失望,令一些显然失去战力的老弱残兵归田,在青州全境重新招募青壮武勇,前阵子钟荟倒卖粮食趁了不少钱帛,卫刺史不差钱,军饷给得比别处丰厚,不少游荡到外州的乞活民动了心,携老扶幼地来投奔,卫琇便将他们编入军户,分予田亩,以贝丘一带的卫家田庄为中心屯田,一直延伸到乐安沿海。
卫琇忙着练兵,每日天未亮便骑马出府,回来时总是披星戴月,钟荟心疼他在军营和刺史府之间来回奔波辛苦,劝他干脆宿在营中,卫琇嘴上应承,第二日依然如故,钟荟无可奈何,只得每日琢磨些吃食汤羹给他补身。
到了六月初,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158章 齐国
钟荟从卫琇手中接过齐王府的柬帖, 银光纸上不过寥寥数语,她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仿佛要用目光生生将那字里行间的每一滴阴谋诡计都绞出来。
卫琇见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一笑,将她手中的柬帖抽了出来,揽了揽她的肩头宽慰道:“齐王妃是我堂姑母, 她做寿,我于情于理是要去恭贺的。”
“我同你一起去, 说起来咱们到了青州这么久了也没去拜见过她, 实在有些失礼了,”钟荟仍旧蹙着双眉, “你到临淄后弄出那么大动静, 齐王一直按兵不动,到如今有了堂姑母寿辰做由头才顺理成章地请你去,可见是个沉得住气的。”
“娘子放心, 他即便要发难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这回多半只是先探探底罢了, 我会多加小心的, 气候热了,你又向来懒怠出门,我一个人前去便是了。”
若真如他说的那般笃定, 又如何会反复劝她推托不去?钟荟说一不二:“说了同你一块儿去,你的堂姑母也是我的堂姑母,无论如何也该去请个安的, 何况是过寿?”
卫琇拗不过她,只得应允,用指腹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道:“再蹙着眉该皱出纹路来了。”
钟荟警觉地瞟他一眼:“莫非皱出纹路你就嫌弃我了?”
自打上次陈府一事,阿毛就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卫琇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一边担心她置气,一边又因祸得福地受用了几回,此时也是哭笑不得,忙不迭道:“如何会嫌弃,你就是一脸褶子我也喜欢。”
他说得极认真,这话听着很是顺耳,钟荟心里甜丝丝的,嘴上还要挤兑一二:“待我一脸褶子的时候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还比我老几岁呢卫阿晏。”
“娘子所言极是,届时娘子不嫌弃区区便是大恩大德了。”卫琇说着笑起来,将她一把搂了过去。
钟荟以为他居心不良,可他只是老老实实地把她圈在怀里,两人在榻上半坐半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披散的长发不分彼此地交缠在一起,不免就想起有朝一日两人鹤发鸡皮垂垂老矣的模样,尚未经历的年华水一般从他们身旁流过,转睫之间似乎一辈子已经过去,两人都有些恍惚。
卫琇低下头,眉目在光晕里显得越发柔和,他用下颌温柔地抵了抵钟荟的肩头,似乎有满腹的话要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低低在她耳边唤了声阿毛。
***
齐王府在东安平,去临淄城不过二三十里。
寿宴当日一早,卫琇和钟荟便同乘一辆画轮通幰犊车出了门。
这些时日卫琇一直早出晚归,钟荟又忙着粥棚和米粮的事,算起来两人上上次共乘一车还是去陈家赴宴。
钟荟一登车便想起了上次归家途中自己的荒唐行径,脸先红到了耳朵根,偷觑卫琇一眼,见他果然憋着笑,不由恼了:“你笑什么!不许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