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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笑话?说来听听?”卫琇剥完一颗紫葡萄塞进她嘴里,顺手把指尖上的汁水揩在她脸颊上,惹得钟荟吱哇乱叫。
“想知道吗?小阿晏?”钟荟一边拿绢帕蘸了清水揩脸,一边逗他,“你剥荔枝给我吃,说不定我会告诉你。”
“荔枝太甜,若是先吃这个一会儿别的果子都嫌酸了,”卫琇笑着冲她眨眨眼,顺手又塞了一颗葡萄到她嘴里,“我记得。”
话是这么说,却从她手上接过荔枝剥起来。
“骗人,”钟荟伸出手在他挺直秀气的鼻梁上刮了下:“你那时候有没有两岁?还不会说话呢,哪里就记得了。”
“不骗你,我开口晚,但是记事早。”卫琇笃定地道,“不知是谁一下子吃了小半筐荔枝,把肚皮都撑圆了,第二日便上火流鼻血,那时刚巧在我阿翁屋子里玩,滴滴答答全淌在他最喜欢的那幅织成地衣上,洗又不好洗,扔又不舍得扔,阿翁心疼得要命,最后只得在上面摆了个金凤凰席镇遮着。”
“没有的事,一定是你记错了。”钟荟心虚地搓了搓脸。
卫琇也不辩驳,只是眉眼弯弯地看她,看得钟荟心里发毛。
“说起这席镇,倒叫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卫琇悠悠地道,“我四岁的时候叫它绊了一跤,磕掉了一颗门牙。”
钟荟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有那么好几年卫十一郎一直缺颗上门牙,她还和他阿兄阿姊们一起笑话过他好几回。
“那席镇……”钟荟脱口而出,随即便意识到,那席镇,那地衣,连同那屋子,那宅院,那些回忆里的人和物都已经不在了,明明是如蜜水一般甘甜的往昔,两人每次回想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想得用力一些,碗底的苦味便要泛起,一丝一丝地渗透了,不知不觉中一切都变了味。
那些记忆是钟荟的一部分,却几乎是卫琇的全部了。
卫琇的笑凝固在嘴角,眼神却慢慢黯淡下来,他端起酒盏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明月,默默地一饮而尽。
“明日……”两人一直很有默契地绕开这个话题,最终还是钟荟沉不住气。
“别担心,堂姑母既然已经知晓,想来应该有成算,”卫琇安慰道,“我只是带些人马去支应一下,不会有事的。”
钟荟点点头,卫琇已经设法把蔡宾与汝南王司徒徵有瓜葛的消息传递给王妃,然而她心里仍旧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仿佛遗漏了重要的一环。
两人一时无言,卫琇一个接一个地剥荔枝,不知是怕她吃多了血溅当场还是因为天生手笨,他剥得很慢,若是平日钟荟早就等不及了,可因为心里挂着事,愁肠百结,吃什么都觉味同嚼蜡,不过尝了五六颗便摇头了,倒是桂花酒淡而微甜,钟荟仗着自己酒量好频频倾杯,不多时已有些醉意,卫琇最后只得压住她的杯盏。
不知不觉月斜灯暗,园中人声渐稀,管咽弦喑。卫琇要连夜赶回兵营中整军,终是到了离别的时候,尽管只有几步路,卫琇还是坚持将钟荟送回屋里。
钟荟从枕边取出前几日跑了好些寺庙道观求的一沓平安符咒,一股脑全塞进他腰间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里,直塞得香囊鼓鼓囊囊变了形——这还是她从姜老太太那里得来的真传,二叔久经沙场,几乎没受过什么凶险的伤,说不定是托赖老太太广撒网呢。
“早些安置,免得昏昼失序,”卫琇将她紧紧一搂,随即放开,像是刻意轻描淡写,“明日十六,月色比今日还好,你不是常抱怨来了青州还不曾看过海么?明日事毕我带你去海边赏月。”
钟荟箍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闷声道:“也不必非得是明日,月亮扁一些小一些也无妨,咱们早些出门,赶在渔民夕归的时候到海边,带上锅子、银碳和盐酢,到了那儿赁一条船,向渔民买些刚捞上来的虾蟹鱼贝,一边赏月一边现煮现吃......”
“......”卫琇原本想的是抚琴泛舟、浅斟小酌、清歌伴月,不过叫她这么一说,似乎越发叫人期待了,他不自觉地微笑,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和眼帘:“到时候我把那柄薄刃的胡刀也带上,叫你看看我片鱼脍的手艺。”
钟荟想了想他方才剥荔枝时那笨拙的模样,对他的手艺没什么信心,觉得八成还是得靠自己,只笑着推了推他:“赶紧走吧,这时候回去到了营地还能阖会儿眼。”
待他终于转身走出了屋子,又提着裙子追上去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千万多加小心......”
第169章 团圆
中秋夜的齐王府火树银花, 笙歌曼舞彻夜不休。
齐王夙来极重伦常,即便一家人私下里几乎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如此佳节也要齐聚一堂,面上看起来仍旧是熙熙融融、父慈子孝、夫唱妇随。
家宴设在园中地势最高的驾云楼中,人在楼上倚阑四望,园中灯火流丽, 珠宫玉殿美不胜收。
齐王姗姗来迟,四下里一环顾, 刘高两位侧妃、世子司徒远以及其他庶子女都已到场, 惟独不见齐王妃卫滢的身影——有人已经不愿陪他演这出琴瑟和鸣的戏了。
齐王眉头一皱,眉间纹路变得更深, 本就峻刻的面容又添几分戾气。
高氏侍奉他的时候最多, 一见他这神色便知他不悦,眼神微微一闪,连忙带着一双子女迎上去行礼, 世子反倒落在了后头。
云麓乡公主先前因为拒婚一事拂逆了父亲的心意,叫他禁足了好些时日, 今日逢着中秋才法外开恩放她出来透透风, 故而见了父亲仍旧有些发怵,不自觉地往高氏身边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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