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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棵太劣等的树苗,她栽培他,用期望浇灌他,他长不成参天的巨木,从外头看差强人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是空的,叩击一下能听到心虚的回声。
    他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觉得,做旁人的傀儡也好过做阿娘的儿子?”王妃又道,声音有点苍凉,让人恍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司徒远的眼泪像夏季山间的暴雨,突然煞住,他猝然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在王妃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丧礼还有许多事要你操持,别在阿娘这里耽搁了,叫人呈上来吧。”
    世子回头朝门边的内侍点点头,内侍手托金盘走上前来,盘上是白玉雕成的一壶一觞。
    司徒远执起壶,手颤抖得厉害,只得用双手捧住壶往玉觞中倒,仍是把一大半倾在了盘上。
    卫滢看了看杯中酒道:“金屑酒,阿娘还是第一回 尝,不知苦不苦。”说着伸手去接。
    “你为何不防着我?”司徒远突然抬起头,用密布着血丝的眼睛盯住她,仿佛憎恨她的漫不经心。
    王妃叹了口气,笑着看他:“天底下哪有做阿娘的防着自己孩子。”
    第174章 黄雀
    从齐国中军军营到东安平要翻过一座阳明山, 虽名为山,其实只能算一片土丘, 其上松柏苍翠蓊郁,风水颇佳,青州许多人把阴宅安在此处,在林间穿行, 时不时能看见土馒头似的坟丘,哪怕是三伏天也感觉凉飕飕的。
    头顶上的枝叶越织越密, 林间的道路越来越窄, 逐渐只容一骑通过。
    齐国上军将军冯威远只觉后背阵阵发寒,眼皮直跳, 忍不住抬手往眼睛上按了按, 他在死人堆里打滚,不知怎的却颇信鬼神之说,沙场上血肉模糊断手断足的新鲜死人他不怕, 就怕这些鬼气森森日头照不进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冯威远总觉得那风声里夹杂了点别的什么, 可侧耳倾听又杳无踪迹,只得归咎于自己疑神疑鬼,不过背上那股寒意却是越来越盛了。
    卫琇带的骑兵走的不是这条道——好好的近路不走, 偏偏要绕个大圈子,说到底还不是防着他?冯威远想到此节便直摇头,都说新任青州刺史年少有为, 要他说,就凭这心胸,也不是做大事的料。
    就在冯威远腹诽卫使君的当儿,只听一声凄厉的马嘶,紧接着便是重物扑地的声响。
    “有埋伏!”走在前面的士兵高声喊道。
    冯威远大骇,高喊一声:“撤!”赶紧拽紧缰绳拨转马头,还未来得及往前走几步,便听前方传来惨呼哀嚎和喊杀声,林中很快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受惊的战马慌不择路,一时间人仰马翻乱作了一团。
    ***
    与此同时,一队两百来人的轻骑避开沿途所有适于设伏的地方,一路快马加鞭赶至齐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门上悬了门前有侍卫把守,一见来人挺枪喝止道:“来者何人?”
    卫琇一勒缰绳:“青州刺史卫琇前来吊唁,求见王妃殿下、世子殿下。”说罢命侍卫呈上名刺。
    王府侍卫接过名刺,行礼道:“奴婢多有冒犯,还请使君见谅,劳使君在此稍后,奴婢即刻通禀主人。”
    说罢向其他侍卫使了个眼色。
    大门甫一打开,本来在马上等候的刺史一行人却突然发难,策马挥刀便向守门的侍卫劈砍过来,几名侍卫未及反应便已中刀倒地。
    卫琇练兵极严酷,领的两百私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王府的侍卫就相形见绌了。一行人如夹着刀刃的狂风般卷入,所过之处尽是血肉残肢,不一会儿就将守门之人连同前来增援的几十名侍卫杀得片甲不留,策马扬鞭突入王府,向着府内奔袭而去。沿途有侍卫抵挡,战不过几合便败下阵来。
    此时景阳殿中的人还未听到动静,对外头的变故一无所知。
    突然间一名侍卫急匆匆闯入灵堂,向蔡宾行了个礼,附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蔡宾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得一干二净。
    齐王的尸身早上才发现,此时丧帖还未发出去,压根不会有人来吊唁。
    齐相蔡宾没有料到那个人算好的事竟然也会生变,一张脸仿若上了浆的麻布,没有半点血色,强自定了定心神对司徒远道:“世子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出了大殿,走到廊庑下,一离开众人的视线,蔡宾便不复那卑躬屈膝的模样,比起堂堂世子更像是发号施令之人。
    司徒远神色慌张地问道:“方才有探马回报,卫琇的兵马在阳明山中已经中伏,有陈家两千部曲合围牵制,即便能侥幸突围,料想人马也不会太多,如何突然冒出数百骑来攻王府?”
    就是因为笃定卫琇不会带多少人,仗着王府中有数百侍卫,司徒远和蔡宾才那样有恃无恐。
    蔡宾沉默不语,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道。
    “蔡卿,眼下如何是好?”司徒远又问道。
    蔡宾答非所问:“王妃何在?”
    “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司徒远蹙着眉道,“母亲饮下金屑酒身亡……我已命人抬到后面去了。”
    蔡宾嗤笑了一声道:“殿下不用诳骗臣,臣这双老眼虽然昏花,目下还能视物。”
    他那颐指气使的神色令司徒远感到不悦,不过是汝南王脚下的一条老狗罢了,真以为能在齐国只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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