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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氏夷族是洛京城里难得的大事,从丁亥年至今还未曾有过能与之媲美的盛事。
    即便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有忙不完的事,但洛京城的士庶百姓仍旧扔下手中的事务,争先恐后地涌向金市。
    早到的人有幸一睹受刑之人的容貌,交头接耳地挨个指点品评。
    “这是二房的四郎,前个还在我铺子里买过文房。”
    “那个小娘子是哪房的?生得好相貌,着实可惜了,不知及笄不曾……”
    “哼!当年裴家害死卫家人的时候就不可惜么?”
    “说起来还是卫家人更美……”
    卫琇孤身一人坐在金市外的高楼上,遥遥地望着法场上的情形,面前的条案上放着一盏清茶。
    刽子手的大刀挥下去,头颅挨个滚落在地,喷涌的血远看像瞬间绽放又凋谢的花。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隔得那么远仍旧响彻云霄。
    卫琇只觉得心里的那片荒原更大了,几乎望不到边际。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就算杀光裴家人,杀死十个裴霄,他的家人们也回不来了。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对着家人的灵位,点一炷香,斟一杯酒,说两句话。
    卫琇独自在灵堂里跪了一夜,破晓的时候回到房中,发现钟荟合衣躺在床上,他一进门就睁开了双眼。
    “你阿耶回来了。”钟荟轻轻拍拍肚皮。
    “又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阿饧。”卫琇笑着埋怨她。
    钟荟猜到他昨夜去了哪里,此时闻到一身的香火气味,也没有问什么,只道:“饿了吧?我叫下人去备膳,用点汤羹点心,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好好睡一觉。”
    “阿毛。”卫琇走过去搂住她,把头埋在她颈窝。
    钟荟轻轻抚他的背:“没事了,已经结束了。”
    ***
    过了年关便要启程去西北,钟荟平日要陪着姜老太太,与钟家人相处的时间便更少了,只能拿看望常山长公主当作由头。
    这一日长公主又送了帖子来,邀她过钟府赏梅。
    钟荟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多半是阿翁和耶娘思念太甚,便去回了老太太。
    姜老太太自然无有不好:“怪我这老婆子不争气,倒把你成日拘在家里,合该趁着日头好出去顽顽,你看看能不能带上你三妹妹,她阿娘放着儿子闺女不管,一个人跑到那劳什子庵里修什么佛法,我看她能修出个......”
    老太太并不知道曾氏是因自己病倒的缘故被送进庵里,姜家人怕她知道了实情更不好受,都瞒着她。
    姜曹氏当着小辈不好把媳妇骂得太不堪,把半句话吞了下去:“你三妹妹流年不利,和徐家板上钉钉的亲事不知咋的又没信儿了,我看八成是你二叔那事儿,那徐家忒不地道......”
    说到这里义愤填膺起来,又把徐家狠狠骂了一通,说得急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婆莫动气,早些看清了也好,省得阿妹嫁进去受气。“”钟荟忙扶她坐起来,帮她拍背顺气,又端起参茶伺候祖母喝了几口。
    钟荟本就有意让常山长公主帮着替三娘子物色物色,姜老太太一开口,便欣然叫了妹妹一起去钟家赴约了。
    姜明淅不是第一回 去钟家,不过登门拜访还是有些紧张。
    钟荟见她整个人绷得像弓弦一样便要发笑,捏了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已经有些潮意了。
    “又不是头一回见长公主,你怵个什么劲儿?”钟荟打趣她。
    三娘子嗔怪地看她一眼:“谁怵了,阿姊老是取笑我!还道你去了青州半年稳重了,谁晓得没几日又故态复萌了。”
    “我说你一句,你倒好。”钟荟扯扯她的发鬟。
    “阿姊......”三娘子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和徐家亲事没说成,钟家夫人和小娘子会不会......”
    “放心,钟夫人是明白人。”钟荟拍拍她的手道。
    到了钟府,常山长公主先迎了出来,一见朱唇粉面的姜三娘立即喜上眉梢:“啊呀,三娘这阵子出落得越发好了。”
    三娘子羞得满面通红,一丝不苟地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同我就无需多这些虚礼了,走,我带你去给阿姑瞧瞧。”司徒姮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把钟荟忘了个一干二净——她逐渐开始显怀了,没有纤细轻软的腰肢,脸生得再没也有缺憾。
    钟荟对她的德性一清二楚,懒得同她一般见识。
    进了正院,姊妹俩拜见了钟夫人。
    钟夫人知道女儿疼这个异母的妹妹,又见她进退有度,气质端雅,将她好一顿夸,又赠了对金玉折枝梅花簪,三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钟家二房三房几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去逛园子看梅花了。
    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钟荟便将三娘子的婚事说了说,末了道:“我这阿妹心明眼亮,主意又正,打定了主意要远嫁,我想着咱们家学里也有远道来求学的,让阿兄替我留意着些罢。”
    常山长公主平生最爱给美人配对,一听来了兴致:“这种事儿哪里能靠阿彡......夫君,我这里倒有个现成的人选,你也见过,家世门风且不论,相貌与你姜家三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哪家的公子?三娘的性子你也知道......门当户对的本就难找,又没有家人在近处支应......”钟荟倒不是不相信她眼光,只是她出身尊贵,有些事难免想得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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