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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梨,你知道那天,我命人发卖了芳菲阁内所有的佣仆,独独留下你吗?”
碧落愣住,这是在她心底里最大的疑惑之一;
浅梨同样是满满的不解,她用双手撑着地面,不解的看了过来。
“我娘亲在顾家所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她用过的物件大多留在了边关,前年的那一场战事,胡匪冲进了城,我父兄早有布置,护民后撤一百里,凭天险躲过了那年冬天的不及抵挡的浩劫,可空荡荡的将军府仍是被胡匪洗劫一空,能拿的都拿走了,不能拿的全都砸了、烧了、毁了。
父兄在战时一心只要护住百姓安危,哪里顾得上娘亲的遗物,毕竟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而那些物件,虽然饱含回忆,在关键时刻,却仍是要以人命为重,只能留它们在原地。
京城顾家,我娘亲在时,极少回来居住,即便是来,也始终是军中习惯,一切从简,不恋外物,更没有收藏什么东西。以至于到今日,我想从府内找到与娘亲相关的痕迹,竟是无比的艰难。
每个人都永远记挂着顾夫人,但每个人心中的顾夫人都是不一样的,因为顾夫人不喜俗物,走的那么潇洒,当她消失不见,众人才惊觉,能够怀念到她的物件,竟然那么少……”
碧落表情黯淡。
浅梨悄悄的咬住了嘴唇,好像已经懂了。
顾惜年望向了她:“浅梨,你进府的那天,恰好是娘带着我,从前院经过。你晕倒了,娘亲便招来人牙子,过问了情况,知你辗转多家,却无人肯收留,她是动了善念,做主买下了你,在那之后,也曾叮嘱管事婆婆,多照顾一二。
于我娘亲而言,你不过是她的人生里,拯救过了众多人之一,她在战场上是修罗一般的将军,但在战场之外的任何地方,她都是水一般温柔的顾夫人。
浅梨,我娘亲失踪以后,我总是喜欢从过往之中,找寻亲近娘亲的契机。那日,在芳菲阁内,我看见了你,便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想到了娘亲的样子,这让我快乐,所以,我对你另眼相看,哪怕你不够聪明灵光,也愿意抬举你做一等丫鬟,跟在我身边。
这一份感念,是来自于我娘亲。若你珍惜这段善缘,我自会好好待你。
但这并不代表,这一点点的善缘,可以支撑你无所顾忌的去做任何事。”
顾惜年语速放的极慢,娓娓道来。
在讲这些的时候,她的神情透着温暖,显然是又一次的想到了母亲。
碧落攥了攥手指,心中的疑惑顿解——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浅梨低头把眼泪擦拭的干干净净:“大姑娘,奴婢明白您的意思了,往后……奴婢不会再许诺往后一定怎样,大姑娘便冷眼看着,若浅梨仍是达不到您的要求,又或是哪天脑子发蒙,做了让大姑娘厌烦的事,那时全凭您处置,奴婢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好自为之。”顾惜年只留下了四个字。
碧落宣布了对浅梨的处置,从一等大丫鬟降为二等丫鬟,在外间伺候着,留看查用。至于浅梨爹娘和弟弟的事,碧落也会安排人去处置,至于能不能救下来,全看天意,毕竟这事儿知道的太晚了些,已没有时间给碧落做出其他的安排。
浅梨泪眼婆娑,道了谢之后,已知道今日这番处罚,是从轻发落了。
落霞院内,女侍们临时充当起了丫鬟的角色,正在紧张有序的准备着回门时的诸多事宜,程管家和吴辛先后到了,送填了不少东西过来,虽然王爷还在昏睡,但作为唐王正妃,该有的气势绝不能弱了去。
另外还有一人,是跟着吴辛同来的,进了落霞院后,便在海棠树下站定,他的身材高大,身形修长,穿着一件墨色锦衣,袖口与领口皆是绣着图腾,一块象征着身份的乌木牌悬于腰间,竟是二品金刀侍卫。
不过,他惯用的是剑而非刀。
那把剑就在他怀里抱着,剑鞘同样纂刻了古老的图腾,哪怕剑未出鞘,也有种不可冒犯的王者气势。
他站在树影斑驳处,从枝叶间透落的金光,覆住了他脸上扣着的乌金面具,一双漆黑若夜的黑眸释放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光,鲜血一般颜色的薄唇,衬的那露在外的少部分肌肤,苍白至近乎于透明。
周围人来人往,他却自成了一个世界。
没人敢靠近过来闲聊一二。
就连程先和吴辛见到他时,语气里也带着恭敬之意。
男人所站着的位置,距离顾惜年所在的房间比较近。
他耳力极佳,加之始终在注意着房内的动静。
周围如此嘈杂,他敛目凝神,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只是,若仔细的去看,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他藏在发间的耳朵,会极轻极轻的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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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新婚,但顾家眼下是这么个状况,顾惜年并没有换上颜色喜气的服饰,仍旧是素雅的打扮,不施粉黛。
她本就是偏冷艳的容姿,没有饰品点缀时,整个人的气质反而是更盛,任何人看了,都要暗暗惊叹一声,不敢等闲视之。
走出门来,碧落与浅梨跟在身后,初次之外,还有几个挑出来的侍卫,换上了比婢女的衣饰,伴在了左右。
程先与吴辛对望一眼,同时放下了手边正在忙的事,迎了过来。
“王妃,属下等已再次盘查妥当,一切安好,您早去早回,府内的事,属下会料理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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