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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团鹅黄的裙摆,温时书漆色的眼底漾出了些细小的微光,渐渐有了思量。
如今已到年关,再过几月恩科过后,南北案必定会有反转,届时刘公将回到应天,刘家也算否极泰来,满打满算,小姑娘还能在他身边待上四个月。心性纯善的她,被层层礼仪规矩桎梏,有了不伤他人的教养,偏偏忘却了保护自己,哪怕经历了变故,激出了她细不可见的反骨,却依旧想到的是为他。
这样的孩子,让他如何放心的下。
应天府里,不知有多少豺狼虎豹在盯着这个娇娇软软的姑娘,待她回了去,恐怕家里会草草给她准备婚事,刘公虽不是迂腐将女子看做物件的人,却难以护住她。毕竟人言可畏,应天府的那一套他是知道的,再好的姑娘,三两句话都能颠倒黑白,更遑论,她曾那样跪在雪地里,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或许他该让孩子多留些日子,等刘家替她寻到门好亲事后再送她回去,亦或者是,将她教的再聪慧些,能与这世道的恶意抗衡……
玉芙不知先生都想了些什么,刚迈进灶房时,就看见殷乔正在包饺子,动作极为熟稔,三两下一个精致的饺子就出来了,她甚至都没能看清步骤。
“侯夫人好生厉害!”
听见小姑娘的夸赞,殷乔笑道:“你来,我教你。”
出身世家的女子不擅长下厨倒也正常,只不过每至除夕夜,无论南北方,都讲究个团圆,甚至连文帝每年都会包上几个饺子意思一下,余下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也就将这项风俗沿袭了下来。等到除夕这日,家中无论什么身份的人都会在灶房包饺子,只不过玉芙这种年纪不大的姑娘,每次就是意思下,家中长辈就会赶她们去玩儿,没有几个真正擅长的。
玉芙乖巧地净了手,听着殷乔细心的讲解,频频点头,刚要拿起饺子皮时,才发现先生也过了来,本来跃跃欲试的小手不自在地藏在了身后。
温时书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低头轻轻笑了笑,随后拿起了一张饺子皮,将肉馅放置进去,雪白的软褶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而现,指尖潋滟的红都被面粉覆盖住了。
小姑娘看得有些微微晃神,忽地就想起了那日点茶,先生持筅击拂时的场景,而他的手,就算在此时,亦不缺风雅绰约。
最为重要的是……先生还包得那样好。
温时书将手中饺子放下,递给了她一张新的,“如果不擅长的话,少放馅料即可,也不必强求自己做得太精致,此物饱口腹之欲,不要勉强。”
玉芙回过神来,伸手接住了那张饺子皮,按照他的话没有多放馅料,虽然包上容易些,对比他人包出来的饺子简直天差地别。
旁人的精致圆润,褶子间隔都是差不多的,而经过她手的,圆滚滚白胖胖,愣是一个褶子都寻不见,立在篦帘上,活脱脱像个小元宝。
温时书轻轻瞥了眼她包的饺子,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嘴角浮了抹若有若无的笑。
小孩子心思纯洁,就连饺子都不能例外。
*
到了晚上戌时,天就全暗了下来,许是因着除夕,外头十分应景地下起了细雪。
寒梅嫣红,配上枝头三两点银光,灯火摇曳下,更显年味浓郁。
众人围坐在正屋的桌旁,火炉上煨着浓汤,满桌的菜肴都是精心准备的,江瑶生、洗手蟹、鯚鱼脍、脯鸡、野鸭等等,教人看得目不暇接,在山中能有这些不容易,好些都是应天府的贵人们才吃得到的,到底是勋爵在身,就算隐居也和旁人有所不同。
玉芙看着走菜的童子,肚里的馋虫都开始抱怨了起来,到底是年岁小,大人们过年是为了热闹,孩子过年就是为了这口吃的,当然……还有压岁钱。
现在的玉芙,却没有长辈给她预备红封了,她倒也不去想,心思全都放在了那盘洗手蟹上。
温时书托腮瞧着她有趣,将面前那碗紫苏汤推给了她,“洗手蟹为生腌,先喝些紫苏吧,免得晚上腹痛。”
小姑娘被看穿了心思,双颊微红,接过那碗紫苏道:“谢谢先生关怀。”
屋内暖意浓浓,配得窗外丝丝细雪,推杯换盏间,就萌生了几分热闹。
沈意那日没能吹奏的玉笛,终在年末奏起,笛声绮叠萦散,悠长绵延,直到童子端来一壶清酒,这才收了声。
“鹤行,今日与我,可要不醉不归!”
温时书修长的食指勾起玉壶,不紧不慢地倒在了杯盏里,“自然奉陪。”
一旁的玉芙心思全在吃食上,没曾听清他们的动静,等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多了杯酒,不知是谁劝了句,小姑娘还真喝了下去。
甫一入口,就让她双颊飞霞,眼底宛如盛了桃花,半醺潋滟,晕开了眼尾晚妆,尤显娇憨。
她有些懵懵的,双手叠在腿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抬眸,撞入她眼中的就是那颗朱砂,先生不知何时竟醉了,支颐在侧,阖目勾唇,听着他们言语欢喜。
玉芙也缓缓地趴在了桌上,在那一方天地里,她闻着先生身上的山茶香却极为安心。
仿佛窥见了先生笔下的寒梅冬雪,听见了他拿着戒尺时的每一句教诲,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醉了。
直到温时书浅眠入睡,支颐的手早就没了力气,他就这样撞在了小姑娘的脸上,娇软的触感从他唇上传来,惹得佳人呓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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